思梅想起虹橋機場一幕,立刻明白了大半,心裏隱隱酸楚,對佟遠有幾分埋怨,卻又想到他為了工作身不由己,不禁感同身受。思梅盡量克製自己的心情,冷靜地思索佟遠的描述,隱隱地仿佛摸到些線索。佟遠見思梅並沒什麼反應,也稍稍坦然,繼續說下去:
“她突然說要帶我去東北。我並不知道到底去哪兒,但有種預感,也許我會發現些什麼。到了長山那家工廠,我們從外麵順著地道摸進地下室,有個很舊的電梯,她讓我先搭電梯上樓,如果屋裏沒人,就發短信告訴她,她再上來。然後……就是你也知道的。”
思梅沉默不語,大腦飛速轉動,試圖捕捉那若隱若現的線索。
佟遠繼續說:“後來,我又順著地道跑出去,沒看見趙安妮,倒是碰上趙安妮的司機。沒想到那司機卻給我下了藥,然後綁架了我,把我關在一個偏僻的地窖裏。多虧大湖公關的老板高總——就是昨天把手機留給你的人——救了我。更巧的是,我們發現那地窖裏還關著一個女孩,應該是被關了很久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受了不小的刺激。後來高總好不容易問清楚,原來她是長山公司的會計,大概是發現了老會計偷偷轉移合資公司的巨款,所以差點被老會計派人殺了。那老會計姓常,你該認識。最後一次在球館碰見你,你和她在一起的。她派黃金龍的司機去殺人,可那司機並沒殺那女孩,而是把她關進地窖。司機應該是趙安妮安插在黃金龍身邊的,偷偷留下那小會計,大概是為了牽製黃金龍和姓常的。我們剛才就是帶著那小會計去姓常的家裏,唬她把黃金龍的底細都說出來。如果高總是黃金龍的人,為什麼要費勁做這些?”
思梅不禁點頭,其實心中早已懷疑早先的判斷。按照佟遠所說,這位高總不該是黃金龍的人。可高總使用的汽車,為何又是司機老孫租的?莫非,老孫也是別人安插在黃金龍身邊的?思梅又想起那一晚,老孫突然出現在香格裏拉,那股認真勁兒早已超出一個新司機應有的責任心;難道他一心想支走思梅,是為了調查黃金龍?這樣說來,老孫和高總該是一夥的。他們又代表著誰?既不是黃金龍,會不會和趙安妮有關?思梅回憶起前幾日趙安妮曾突然在金合出現:趙安妮和黃金龍雖然表麵很熟,心裏卻像敵人似的互相防備。思梅不禁問道:“趙安妮為什麼要牽製黃金龍?”
“她擔心黃金龍把那三千萬美金獨吞了!按照姓常的所說,趙安妮和黃金龍其實是中原集團老總馮軍的左膀右臂。黃金龍是馮軍以前在吉林的手下,趙安妮是馮軍的情人。金合和長山工廠的私有化,其實都是馮軍一手操控的,黃金龍隻是幕前的傀儡。俄羅斯人在長山工廠投了三千萬美金,黃金龍借口放在合資公司名下不保險,把錢轉到自己控製的香港公司,不但引起俄羅斯人懷疑,大概也讓馮軍和趙安妮不踏實了,尤其是趙安妮。”
思梅原本模糊的思路漸漸明朗:趙安妮和黃金龍互相爭寵,自然要看對方不順眼。如今黃金龍死了,趙安妮應該滿意了。思梅突然又想起佟遠剛剛提到的那個跳樓的財務處長。他的死是不是也和趙安妮有關?
“長山的這個案子,和你剛才說的那起貪汙自殺案,是不是也有關係?記得你剛才是說,原本是想要調查那個案子的。”
佟遠點頭道:“應該是有關係。我猜,黃金龍就是用那筆錢購買的長山工廠,又買了些地皮和舊設備,這才圈到了俄羅斯人更多的錢。”
“所以,是趙安妮勾引財務處長貪汙的錢,被黃金龍拿來投入長山公司,又釣來了俄羅斯人更多的錢。黃金龍卻把錢轉移到了自己在香港的公司?”思梅徹底明白過來,“怪不得呢,所以趙安妮想除掉黃金龍,再拿回對那筆錢的控製!所以她是借刀殺人?也就是說,人根本不是你殺的?”
“高總也這麼懷疑!而且我的確不記得自己拿過那把刀!隻是……”佟遠躊躇片刻,“那房間裏不是有攝像頭?”
“這……”思梅也不知如何作答,內心跟著一陣失望。
“高總說,我是為了公司才被攪到這件事裏的,所以他要幫我解決這些麻煩。”
“他打算幫你?”
“他是這個意思。”
“他打算怎麼幫你?”
“嗯,他說,要找到趙安妮的把柄。”
“然後呢?以此威脅趙安妮放過你?她放過你,警察就也能放過你?”
佟遠聳聳肩,不置可否。見思梅一臉的急迫,勉為其難地補充:“高總的意思是,趙安妮很有影響力。按照剛才那姓常的所說,長山那筆款子顯然到了她手裏,我想這就算是把柄。如果我們找到證據,就能脅迫她放過我,說不定,她都有能力左右當地警方。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哈。”
佟遠調侃似的一笑。思梅卻絲毫不覺得可笑。此事有關佟遠一輩子的前途,事關重大!思梅繼續追問:“那高總打算找什麼樣的把柄?”
“大概就是確定那錢進了她手裏吧。剛才那姓常的交出一個賬本,高總還沒來得及細看,放車裏了。要不然就直接去弄銀行的信息,如果本事夠大的話。”
佟遠又在調侃,思梅並不在意,她的心思都在高總的主意上,的確有道理。趙安妮身為國企領導,夥同財務處長貪汙,用貪汙款套取俄羅斯人更多的巨款,然後據為己有,這已經夠判死刑的了。不光是她,就連她的老板馮軍也一樣難逃法網。以這些人的手腕,讓當地警方放佟遠一馬,按照正當防衛處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的。但關鍵在於證據。僅憑常芳的瘋言瘋語,絕對威脅不到趙安妮。經濟犯罪的取證,尋找錢的走向最為有效,當然也最不容易。沒有哪個高明的貪汙犯會把贓款放在自己名下。而且不論內地還是香港,銀行賬戶信息都是絕對的私人信息,即便是GRE最高明的“渠道”也未必能搞到手。唯一途徑是警方立案調查,但沒有證據又如何立案?這是一個死循環。
“常芳說錢現在在哪兒了嗎?還在黃金龍的私人公司賬戶裏?”
“不在了。”佟遠搖搖頭,“錢已經彙進另一家香港公司的賬戶。黃金龍死了,姓常的沒了靠山,不敢不聽趙安妮的。”
“香港公司是趙安妮開的?”
“不知道。差不多吧。”佟遠聳聳肩,輕描淡寫地回答。
思梅點點頭,心中升起一線希望:香港公司的信息她就能查。如果趙安妮果然是那家公司的股東或董事,或曾經當過股東或董事,甚至那公司的董事或股東是趙安妮的親戚或老鄉,也算往前邁進了一步。
佟遠卻又突然認真起來,一字一句地說:“思梅,我的秘密,差不多就是這些了,沒人規定我必須保守這些秘密,可我還是瞞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