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小時之後,思梅來到GRE北京辦公室大門外。衣著整齊,神清氣爽,沒人看得出她午夜才回到北京,幾乎徹夜未眠。
早晨六點,公司的大門還鎖著,警報器尚未解除。思梅沒有大門鑰匙,也不知警報器的密碼,隻有在門外安靜等著。好在下一個員工六點半就到了,和老方預估的差不多。
老方還告訴思梅,門口的指紋識別器會如實記錄她昨天下午的缺勤,但Steve不會立刻看到記錄。隻要她在本周補足50小時工作時間,半天缺勤的記錄就會被自動抹去。GRE的員工人人嚴重超時工作,公司卻不會按超時補發工資,自然也就不能對遲到早退要求過於苛刻。隻要全周工作時間超過50小時,遲到或早退一共不超過三次,是沒人會追究的。隻不過,這些沒寫進員工手冊裏,年輕的新員工也不知道。
其實思梅本來也想早點開始工作。趁著公司裏沒幾個人,她要使用幾個香港數據庫。這可不是Steve交給她的工作。Steve經常很晚下班,卻難得早到。這也是老方告訴思梅的。盡管Steve從來沒走到她身邊,看她的電腦屏幕,但她還是要加倍小心。和佟遠的聯絡更需小心,電話隻能等佟遠打來,其他則通過郵件——她私人手機裏的QQ郵箱。她在拂曉時收到一封郵件,來自一個新注冊的公共郵箱:Mayyuan2011@xxx.。郵件沒有標題,正文包含很多不完整的句子:
祖籍山東,1968年6月生於青島,未婚無子女,戶籍無其他家人信息。山東大學經濟學碩士,曾在中原集團青島公司工作,2000年調到中原集團北京總公司任總經理助理,2005年任華夏房地產公司副總經理,2010年底調任上海分公司總經理。背景隻有這些。有發現,用郵件。保重!別擔心我!
全文沒有主語。但思梅心裏清楚,主語是“趙安妮”。調查香港致勝投資和趙安妮是否有所關聯,必須先了解趙安妮的背景。趙安妮未必直接在公司裏持股或任職。她的背景了解得越多,找到關聯的可能性就越大。
然而,佟遠發來的這些信息,和思梅的香港公司調查結果沒任何聯係。
致勝投資隻有一個股東,永富有限公司,在英屬維京群島注冊。又是英屬維京群島——隱藏真實股東的最佳地點,商業背景調查的死胡同。致勝投資也隻有一名董事。此人並非趙安妮,更不是馮軍,而是“梁秀敏”。按照香港公司登記文件上記錄的地址和身份證號碼,梁秀敏出生於1945年,住址在浙江省雲台縣葛家鎮。思梅對梁秀敏又做了個董事反查,發現她曾經擔任過另外一家香港公司的董事。那公司叫作永富HK有限公司,隻成立了一個月就注銷了,注銷時間就在致勝投資成立之前一周。
思梅又用“致勝投資”“永富”和“梁秀敏”這些關鍵詞做了媒體搜索,並沒有任何其他發現。
思梅把這些發現逐字打進手機郵件,點了發送鍵。背後突然一聲笑,把思梅嚇了一跳,連忙回頭,看見老方笑嗬嗬的圓臉。他胳膊夾著皮夾,手捧大茶杯,看樣子是剛來上班。這老方果然神出鬼沒,走路比貓都輕。
“有點兒憔悴啊!昨兒順利嗎?”老方衝思梅擠擠眼。思梅淡然一笑,點點頭,沒吭聲。老方卻歎了口氣,“唉!你們這些年輕姑娘啊!”
老方說罷,搖頭晃腦走向自己的辦公桌,就像他能輕鬆看穿思梅的心事。思梅暗暗納悶:這麼其貌不揚的一個人,怎能如此神通廣大?僅用一個手機號碼,不但搞到租車人的駕照複印件,居然還對車的行蹤了如指掌,不知動用了多少“體製內”的手段。這早已跨越商業調查公司的能力範圍。GRE這樣的大公司,連灰色地帶都要盡量避免,更不要說完全違法的操作。風險又高,價格更是昂貴。老方為何心甘情願地幫她這麼大的忙?
思梅心中微微一陣緊張,昨天隻顧著找佟遠,倒是把老方的動機忽略了。
思梅的大腿突然一陣發麻,是手機正在牛仔褲口袋裏無聲振動。正是“高總”在快餐店裏留給她的那部。思梅連忙掏出手機。對方號碼不顯示。環顧四周,九點已過,辦公大廳已坐滿了人。Steve的辦公室關著門,不記得見他走進去。思梅本想到公司外麵去接,但進進出出目標更大。她索性就坐在原位,盡量壓低聲音。
果然是佟遠打來的。他收到了思梅的郵件。
“沒找到聯係,對吧?”佟遠問道。致勝投資的資料顯然讓他有些失望。
“嗯。沒找到。股東是離岸公司,董事隻有一個,就我發給你的那個。倒是內地人,住址在浙江,看身份證前六位也是浙江,公司是一個月前剛成立的,沒更換過董事或股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