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3 / 3)

張秋琴突然想到相處快一個月了,居然還不知道他的身世。

陳右軍覺得沒有必要再向這位熱情奔放的進步青年隱瞞什麼了。他向她講了自己的一些情況。他從學生時代講到成為黃埔軍校的先進分子,從在廣州國民黨“清黨”運動中死裏逃生,講到舍命參加了廣州起義。最後,他講到了他與趙素雅的愛情,講到了她死於她與陳左軍完婚的洞房裏。

張秋琴對陳右軍的傳奇性經曆很感興趣,十分崇尚他的尚武精神和遠大追求;對他與素雅的愛情乃至素雅在洞房裏的死深表惋惜。

最後,陳右軍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你現在掌握了一個共產黨人的全麵情況。如果哪一天大小姐不高興了,到國軍那裏去告密,這可有足夠的證據了。”

張秋琴一聽臉頓時沉了下來,很快眼裏就噙上了淚水:“鬧了半天,你還不相信我,你以為我對共產黨的敬仰是虛假的?”她的眼淚順著由於激動而紅暈的臉頰流下來,“你連一個熱血青年都認不準,還算什麼共產黨裏的人?”說著竟然“鳴鳴”地哭起來。

這下陳右軍慌了手腳,忙解釋說:“對不起,我是給你開個玩笑。你想想,我不信任你,能把我的情況都告訴你嗎。”

張秋琴好一會兒才止住了哭聲,望著陳右軍一臉窘相,又忍不住笑了。然後,她柔聲細語夾雜著哭腔說:“不知怎麼了,這幾天我特別想哭。過兩天我就要返校了,我心裏覺得堵得慌,有說不出的一種難受勁。以後就不能再聽你講革命故事了。”

陳右軍坐在床邊深深地低下頭。張秋琴的情緒感染了他,勾起了他那種連日來若明若暗的感覺。他理了理心緒,覺得那種感覺是一種依戀。他的傷還沒有痊愈,她一走,那種孤寂無聊和無所事事的生活又會來陪伴自己。是她彌補了自己的精神空虛嗎?不!絕對不是。在自己孤獨的時候,俊蓉那更為直率和熾熱的情愫,就從沒有在自己內心深處激起過這種感覺。自己從這個進步青年身上找到的是共同語言,看到的是中國革命的希望;從這個用理想和可貴的追求精神塑造成的彰顯著青春魅力的美麗少女身上,自己感受到了生命的真實價值和更深的人生意義。也正是這些因素,才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向往和追求。這是多麼好的一個青年啊。

張秋琴走過去坐在了陳右軍的身邊,幽幽地說:“人家心裏難過,你當大哥的也不安慰安慰,除了講那些革命道理,就是沉默不語,就不能說點別的什麼?”

陳右軍抬起頭,側臉看了她一眼,一股熾熱的目光迫使他低下了頭,幾乎撲到他臉頰上的少女的青春氣息,使他的臉漸漸發燙起來。

“大哥,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麼矛盾,我有時就不想去繼續讀書了。”

“那怎麼能行,在學校能學到更多的知識,也能更廣泛地接觸進步人士,這對你的進步是大有好處的。”

“和你這位大英雄接觸,不也一樣有進步嗎?”

“我肚子裏就這點貨了,倒空了就沒有了。被困在這與世隔絕的高宅大院裏,像個囚犯,我還能教你些啥?”

“反正我心裏很矛盾,又想去上學,又舍不得離開這裏。我覺得心裏還有好多的話沒說出來,可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倆人無語。陳右軍明顯感覺到了她急粗的喘息聲。

這時,陳右軍聽到張秋琴吞吞吐吐地說:“大哥,你……我……我有話要對你說。”

陳右軍的頭垂得更低了。他感覺到了那團熾熱慢慢移到他前麵不動了。一雙熱融融的小手開始撫弄他那亂而堅硬的頭發。張秋琴用顫栗而又不置可否的口吻說:“大哥,我看你一點不勇敢,不像個英雄,你抬起頭來看看我。”

那雙柔軟的小手捧起了他的臉。

陳右軍看到了那雙醉迷的淚眼,浮著紅雲的臉蛋,沾著細小汗珠的秀麗鼻子和豔潤鮮活的小嘴。

小嘴慢慢啟開:“難道你非讓我說出那句話嗎?你在戰場上那股勇敢呢?大哥。”

在她的召喚下,那積聚已久的依戀情緒,正驅使他采取果敢行動。他已經聽不到那順著香唇流出的“喃喃”音節,站起身想做點什麼,卻又象夢遊症患者似地在屋裏踱來踱去。他明顯感到了自己嘴唇的火辣和兩眼的熾熱。

當年,他的這種狀態曾使素雅愛戀不已。就是在這樣一次夢遊般踱來踱去的過程中,素雅曾席卷了他。

想到素雅,他冷靜了許多,極力抑製自己想把眼前這團熾熱緊緊擁在懷裏,本能地喚起了對過去那段親切感情的回憶。

屋裏彌漫著令人難以忍受的氣味。張秋琴的火熱氣息,幾乎充滿全世界所有冷靜的空間。

當張秋琴心裏僅剩下一點點高傲自持的餘燼時,陳右軍卻說:“我不能,我不能利用你對我的崇拜而侵占你的感情。”

張秋琴說:“我不會那麼想。你不但是我所追求的政治理想上的崇拜者,也是我的青春偶像,你不知道你多有男子漢。”

陳右軍說:“但我心裏還一直有她。”

瞬間,張秋琴的預感得到了應驗。在這之前,她總覺得那個女人一直矗立在他的心裏。她慢慢冷靜下來,想極力收回自己連日來湧現出的一股激情,卻又難以左右自己。她跑了出去。

張秋琴就要返校了,陳右軍再三囑咐她:“學校在白區,要處處小心,凡事要多動腦子,不要感情用事。如果你打聽到我們隊伍的確切消息,要想辦法給我捎個信來。我的傷再有一段日子就會痊愈了,一有消息,我就設法去找隊伍。”

張秋琴含著淚水點頭說:“找到隊伍是你心中的頭等大事,我理解你的心情。有了準信,我就會盡快捎給你,”她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有個大事要給你說,我快要畢業了,那時,你的傷也全好了。我和你一塊去找隊伍,好嗎?”

陳右軍沉默了一會,說:“你想過沒有,隊伍要打仗,處境既艱苦又危險。”

張秋琴笑笑說:“有你在,我不怕。不是說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嗎?英雄的感召力是不可低估的!”

陳右軍認真地看了看她,說:“那好,今後就共同用實際行動去實現我們的理想。但你目前的任務是先完成學業。”

張秋琴深深地點了點頭,說:“我全聽你的。你搭什麼橋,我走什麼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