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魯橋篇 四
臨上路,乾隆吩咐要帶些山泉。劉漢說:“伏羲廟旁就有一處名泉,名叫聖母泉。”乾隆說:“那就不必帶了,留著肚子去喝聖母的乳汁。”
劉漢騎了驢,馱著漢畫像石走在前麵引路,這支騎馬的隊伍又多了一個騎驢的。剛出村沒多遠,又碰上一個牽牛的。牽牛的老漢慈眉善目,踱著步子,牽著一頭魯西大黃牛,是個青春年少的犍子。牛角上掛著紅綢兒,隨風飄揚,煞是好看。牛脖子掛著銅鈴鐺,隨著緩慢的腳步,撒下一串悅耳的叮叮當當的聲響。
劉漢和老漢相熟,說道:“老哥,看你這牛,打扮得像個新郎倌呢!”
老漢道:“這牲畜永遠做不成新郎倌了,剛剛捶過牛蛋,你看這牛蛋腫得比人的頭還大!”
乾隆幾人的目光,便落在那個紅腫得發亮、內裏已捶成肉醬的大家夥,上麵有幾隻牛虻肆無忌憚地叮咬。與被捶牛蛋遭受的劇痛相比,牛虻帶來的這小小的痛苦完全算不得什麼,所以懶得用牛尾驅趕。正值青春年少的黃犍,卻像一頭有病的羸弱的老牛,四條腿竭盡全力支撐著龐大的軀體,艱難地邁動腳步。一旦腿兒發軟栽倒在地,很難再爬起來,隻有等死。老漢說,要白天黑夜連續遛它幾天,不讓它睡覺,直到牛蛋消腫,度過危險期,方才作罷。
乾隆義憤填膺,道:“這太殘忍了,為什麼要捶牛蛋?”
劉漢說:“小犍子一旦長大,脾氣就變得暴躁,特別見了母牛容易發情,極不老實,不好好幹活,整天想入非非。把它的牛蛋捶爛,它就馴服了。”
他們上馬的上馬、騎驢的騎驢又走了一段路,竟遇到了捶牛蛋的現場,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捶牛蛋殘酷的操作過程。隻見路旁有兩棵老榆樹,樹下有一群人和幾頭牛。其中,一頭小犍子的頭和腿,用繩索固定在樹身上,一壯漢用棗木枷板夾住牛蛋,另一壯漢掄起木棒一下一下去捶擊。小犍子嘶聲哀嚎,最後氣息奄奄連喊叫的聲音也沒了,大眼睛絕望地閉上,腿和全身戰栗著,若不是繩索相牽,隨時有倒下的危險。捶了一陣,壯漢停下來,用手摸那捶擊物,覺得裏麵尚有未加破壞的硬塊,便很盡職地又補捶了幾下,非徹底砸個稀巴爛不可。
接著,牛主人向施刑者說了許多感謝話,付足了錢。這是為小牛進入成年舉行的一個典禮,照例牛角上係了紅綢,脖子上掛了銅鈴,開始了曆時數日的遛彎兒,小路上撒下一串悲涼的鈴聲……
香妃心想,幸虧太監高雲沒有來。他來了,看到捶牛蛋,必會感到同命相憐,不知內心會有多痛苦呢!
紀曉嵐心想,由牲畜反觀人類,似乎存在一種捶牛蛋文化。太監不必說了,普遍盛行的禁欲文化,其實就是捶牛蛋的翻版。這種禁欲文化雖然沒有將自己這種高官禁住,而堂而皇之地擁有一妻數妾;但精神卻被禁錮著,鉗製著,任是才華橫溢,也是難以自由發揮。作為皇上的近臣,時時看著皇上的臉色說話行事,寫了那麼多頌聖詩,說了那麼多頌聖話。雖然有些是真心的,違心的倒也不少。獨立的精神遭到了閹割,做了精神太監,比遭肉體的閹割更可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