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錢王國裏的朝聖者 1
我看過一本記述關於耶路撒冷朝聖活動的書,那真是一種驚心動魄。
宗教的精神力量是一種超自然、不尋常的神的力量。如果我們能理解宗教對教徒們所產生的巨大引力的話,那麼,我卻一時弄不懂那些在金錢與物質世界麵前竟然也會出現的那種宗教式的瘋想與幻覺。
第一件事發生在湖南的辰溪。
葛老漢——其實也才剛過半百的人,在20年前的一個夜晚,他突然做了個夢:夢見玉皇大帝告訴他說他家後門的山底下有金子。葛老漢(當時還隻有三十來歲)興奮得從床上跳起來,連聲高喊:“老天爺開眼,我葛某人要發啦!發啦!”
婆娘半信半疑,跟他挖了一夜又一夜——白天怕別人知道,可是啥都沒見著。婆娘不幹了,說夜裏累得賊死,白天咋個下地?
葛老漢說:“還下麼子地?等金子挖出來了要啥有啥,美還來不及呢。”
婆娘又跟他挖了半月。土堆成了小山,啥金星子也沒見著。“擱著地不種,挖挖挖,挖你個尿窩,我不幹了!”婆娘從此歇了手。
葛老漢沒停,而且白天也開始挖了起來。
近鄰遠鄉都知道了此事。旁人見他如此一年半載地挖個不止,以為真的山底下埋著金子,結果一傳十,十傳百,到第三年冬葛老漢家的後山上一下子來了上千人挖金,人們把整個山包差不多翻了個個兒,還是沒見金星兒。
大夥兒終於泄了氣,甩下鐵鍬鐵鎬,從山上撤了下來,惟獨葛老漢依舊如故。
他挖啊挖,挖了一年又一年。一直挖了20年……
有一天,他母親死了。別人跑到山洞裏把噩耗告訴他。誰知他抹了一把汗,說了聲“反正年紀大了”,又操起鐵釺鑿開了。
婆娘受不了這份罪,卷起鋪蓋,帶著兒子出了家門,一去不回。他聽後把鐵釺一甩,說:“怕啥?隻要挖出金子,還愁沒有婆娘兒子?”
後來,他幹脆把農活扔了,把家產當了,換來開山的炸藥與填肚穿著的日用品,鑽在洞裏一門心思地挖。
去年秋上,縣官們知道此事後,甚為震驚,主動與省地質隊聯係,雇來兩位工程師來到葛老漢家的後山勘察,結果發現此地根本沒有金礦存在。縣官告訴了葛老漢。哪知葛老漢大怒,高舉鐵鎬,站在洞口大聲說道:“誰要是再來晦氣,我叫王皇大帝劈他八輩祖宗!”從此再也無人去阻攔這位挖山不止的黃金癡夢者。如今,葛老漢已將後山鑿穿。因為始終沒有見到夢裏玉皇帝爺對他說的那種金子,他改變了一下方向,又從頭開始鑿山了……
第二件事發生在陝西境內的小秦嶺金礦區。
時間是1994年7月11日。這對許多人來說是個無關緊要的日子。而在小秦嶺山區它是個多麼叫人懼怕的忌日。這一天小秦嶺金礦區的西峪河兩岸到底死了多少人,誰也說不清。有人說,二三百吧。有人說,光文峪金礦那座用廢礦石壘起的大壩底下就住著不下300多民工,現在活下的就剩80多人。而沿西峪河兩岸采金的人少說也有幾千人,在一丈多高的伴有亂石奔騰咆哮的洪水麵前,這些人都到哪兒去了,隻有天知道……
小秦嶺“7·11事件”,這是建國以來罕見的特大事故。它的全部真相人們至今或者永遠無法弄清。因為那些在洪水中葬身的都是些在當地無戶口、無登記、且不知來自何方的采民。對此,他們的家人一無所知,還正在日複一日、月複一月地等待著自己遠去深山的親人,能早些寄回挖金掙來的錢去蓋新房、換媳婦和養老送終……好淒涼的無果的等待呀!
如此駭人聽聞的大悲劇絲毫沒有動搖那些從四麵八方擁來的采金人。當“7.11”事件中那些無辜喪命的采民們的屍體還飄浮或曝曬在河穀之中或河麵之上的時候,我來到了這裏采訪。我看到浩浩蕩蕩走向金山的一批又一批新采民的腳步依然邁得那樣從容,那樣執著,那樣堅定不移,臉上無半點恐懼之感。
“……記不清何時,記不清何處。隻有當我擁抱你的時候,靈魂才得以升華,生命從此複活。啊,你像萬能的神靈,令死者生,令生者死。人們願為你慷慨赴死,願為你英勇生存。你是上帝的椅座,你是上帝的基石,你與上帝同在天國……”這是某君的一篇《黃金宣言》中的一段話。
啊,金錢與財富,你這天國之君,使多少瘋狂的追隨者,為你傾心俯首,跳起人生的“搖擺舞”;為你瀝血舍命,魂逝天國!西部劇40年代,作為二次大戰戰勝國的美國,在經濟獲得空前飛躍之時,出現了一股曾載人美國曆史的西部開發熱潮。有誰想到呢,40年後的中國,在沿海地區的經濟發展勢頭越出國界、奔向世界大潮之際,沉默了許多年許多年的中國西部仿佛一夜間也湧起了一股猶如颶風般的開發熱。導致這場波及新疆、青海、內蒙古、西藏、四川、陝西等乃至整個神州大地的“西部熱”,是由以AU為代號的金屬元素引起的。
金子,你的名氣太大,你的感召力超過了任何一種哲學家與宗教家製造的神力!
那些多少輩子靠一張黃羊皮度日的牧民們太貧困了,他們需要營養滋補那瘦削的身軀,需要像沿海地區和城裏人一樣,家中有台電視機與能看個月落日出的手表。再不想在這抽不出甘泉擋不住狂風的沙海中,伴著貧窮困苦度過一生又一生了。
時代給予了這樣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