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衡的天平 2 “金三角”的福與禍(2 / 3)

“媽的,秦嶺是我們的,那些吃皇糧的來幹什麼?”

“挨了幾百輩子餓,幹嗎今朝還讓外來人搶飽飯吃?不行,俺要把金疙瘩奪回來!”

用不著動員,用不著組織,對饑餓者來說,聞到香味便是最好的感召力。山民們開始了行動!其決心、其勇敢、其堅定,如同先輩們跟著闖王進京城奪皇位一般。似乎是一夜之間發生的事,剛剛規劃和建設起的小秦嶺國營黃金礦區,轉眼便被亂挖濫采狂潮所淹沒,幾近全線崩潰。有關方麵給我提供了這樣一些數據,被稱之為秦嶺礦區的“三大金柱”的文峪、秦嶺、東闖3個礦區,近七八年間由於民采而造成的經濟損失分別為:文峪金礦:哄搶偷竊礦石91萬噸;秦嶺金礦:共被個體或集體挖走礦石168萬噸;東闖金礦:共被群采濫挖礦石80餘萬噸。

3個金礦合計損失近340萬噸礦石。這個數字說明了什麼?讓我們按照通常的計算方法算一算賬吧:金礦中除金以外,還有比金更豐富的鋁和銅的含量,分別為每噸34%與29%。1940年前收購黃金、鋁、銅的價格分別為1,200元/兩和1,350元/噸、4,520元/噸。340萬噸礦石的經濟價值共為10億餘元人民幣。這就是說,僅這3個礦,就有10多個億人民幣流入私人腰包!那麼,整個小秦嶺地區流人私人腰包的黃金又有多少呢?無疑是個天文數字。自80年代初至今,毫不誇張,來自冶金、地礦、有色金屬等部門和省、地區、縣、礦山關於小秦嶺告急的報告,在中南海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而且每份都比前一份火急、驚心,令中央主席。政府總理們不可等閑置之。

“小秦嶺不治,半壁江山難安!”中南海的決心可見之大。

看一看中央圍繞以整治“金三角”為重點對象而采取的重大部署,便可一窺國家與領導人對這裏所發生的一切的苦心——1986年3月,全國人大常委會一致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部《礦產資源法》,對黃金開采作出明文規定。聲勢浩大的礦法宣傳席卷包括秦嶺地區在內的神州大地;1988年11月,國務院在京西賓館召開對黃金礦產資源實行保護性開采專題會議,政治局常委、副總理姚依林親自出席並講話。當年底,數萬名武警黃金部隊和豫、陝、晉人民解放軍駐軍官兵開赴小秦嶺;l990年2月,國務院關於小秦嶺地區黃金生產秩序整頓現場辦公會在三門峽召開。國務院、國家計委、經委、公安部、地礦部、冶金部、中國有色金屬總公司、武警黃金指揮部,以及河南。陝西兩省政府及有關地、市、縣政府領導200餘人出席,具體部署聯手整治群挖風,取締個體村辦礦戰役;1991年5月,國家又一次在京召開全國黃金工作會議,小秦嶺整治再度列人議程。豫陝兩省負責人被召進中南海逐一彙報。我們來看看重災區——陝西潼關境內的戰情吧:這是一曲悲壯的史詩。

“雞叫一聲聽三省。”潼關,這個總人口不足12萬人的三級小縣,由於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它在中華民族的曆史上名聲顯赫,“山勢雄三輔,關門扼九州。”據史書記載,自東漢以來,發生在這裏的戰事就有30多起。馬超刺曹操誤中古槐,安祿山夜叩關門,李自成南塬兵敗,太平軍破關回師……在黃河側岸秦嶺麓底的這塊500餘平方公裏的溝壑源券上,一幕幕或歌或泣,或悲或壯的戟殺戈戰,把民族的曆史濃縮為綿綿不散的硝煙。

戰爭,成就出了一個輝煌的古潼關。戰爭,又使古潼關千百年來長期處於民不聊生的淒慘境地。“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元朝大詩人張養浩這樣歎道。新中國成立,人民在政治上翻身作了主人。但並沒有擺脫生活的貧困。“三百六十五天起早摸黑,換不來一條褲子一頓年飯”的百姓日子,“一條街道三盞燈,一個喇叭全城聽”的縣城風貌,“農林牧副漁外加油鹽醬果廠,買回縣長一輛坐車”的財政收入,使得聞名遐邇的古關黯然失色。

曆史的車輪在滾動,給了古潼關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大契機。帶動這契機的動力是那個元素代號為Au的魔女——黃金!

沒誰可與潼關人論高低。像翅膀張向潼關境內的七條峪道,道道流淌著金河!

沒誰可與潼關人比富有。有資料提供,全縣所擁有的黃金儲量人均上噸!

沒誰可與潼關人試風流。幾千年金戈鐵馬的戰事,使秦川後裔個個練就出超人的軀幹與智慧。1985年,潼關身居全國“萬兩黃金縣”之列。

1988年,潼關出現第一也是惟一的產金萬兩村。

1989年,潼關躍居全國第三產金大縣,成為與招遠、靈寶齊名的“中國三朵金花”之一。

啊,金子,你太迷人了。你讓潼關改變了一切,這當中也摻雜著良心與本性。東方的夫子說,人之初,性本善。而西方的哲人則說,對富有的追逐與向往,常常使善良人變得貪得無厭,變得罪惡累累。潼關在利用小秦嶺自然資源築壘現代文明大廈的輝煌過程中,也讓那些良心與本性變了質的貪婪者,喪失了人性。

—個12萬人的小縣,蜂擁上山采金者高達13萬人,其中8萬餘人是來自除台灣、西藏以外的各省、自治區和直轄市。

—國營文峪礦山自建礦幾年間,破獲、阻止搶礦偷礦案達萬餘起,平均每天一起。——護礦隊員奉命前來製止盜礦運輸隊,霸匪拔槍頂住對方腦袋,“啪啪”兩槍。末了,像玩兒戲似地將屍體扔進山溝,唱著“打靶歌”揚長而去。——礦把頭風過一疊工農兵,對執法的公安派出所長說,要麼你收錢,我開礦;要麼把你老婆、女兒留在山上供我手下人享用,你自己拿主意……

一切都是那樣地瘋狂、凶殘與野蠻。潼關創造了另一串記錄:打架鬥毆、吸毒宿娼、攔路搶劫、殺人炸屋、腐敗墮落……亦創下全國之冠,平均每6天有1人死於非命。在營造關中社會主義“四小龍”之一的同時,潼關各級政府與人民在製止群采風,鬥倒礦霸的鬥爭中,付出了血的代價。第一次全城出擊是在1987年。當時的情況已經發展到縣委。縣政府無法正常工作的地步。全縣鄉鎮以下的一半人馬、一半單位停了耕作,停了上班,在搞個人或家庭采金煉金。偷礦導致塌方死人,搶地盤發生槍戰死人,氰化池和流出的毒液毒死人……這些人命關天的慘案,屢屢發生。縣、鄉兩級抽調400人的隊伍,配以公安、礦管隊伍等執法人員,挨家挨戶,連續作戰60餘天,僅取締搗毀家庭氰化池就達2,353個,追回走私黃金2,836克,罰款63萬元,拘捕68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