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
“我留在這兒,監視火情。”
賀誌彪抖韁跑了幾步,又轉過馬頭,有點不放心地說:“還是你騎馬叫人去吧,我身板比你硬實,讓我留在這兒吧!”
“你怎麼這樣囉嗦!火都快燒過來了。快——快——”馬俊友焦躁地揮了一下手中的棍子,“把所有的人都集合起來,立刻來荒地滅火!”
賀誌彪指指頭上的天,把那把雨傘又扔回給他,騎著馬飛馳而去。馬俊友把雨傘往樹杈上一掛,拄著棍子向麥田走去,他生怕哪兒有漏砍的茅草,把荒火引向這幾十坰麥田。要知道,這些在風中搖曳的麥穗,是墾荒隊的第一次收獲嗬!馬拉犁開荒時的艱辛,冒著春寒的播種,。它不但緊緊聯係著八十多個兄弟姐妹的憂傷與歡樂,而且和墾荒隊的真正榮譽休戚相關——一個拓荒者,不向國家的糧庫交納糧食,那將是最大的恥辱!
使馬俊友寬慰的是,防火道確實沒留下一根雜草。他扭回身來,朝鑼聲響起的地方看去,他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火舌在荒地上蔓延得如此之快,他檢查防火道的時間,也不過十分鍾的光景,那道桔紅色的“火牆”借著風勢,已然推到離麥田不遠的草甸子上來了。
天越來越黑了,而火苗則越發顯得明亮,那熊熊的烈焰吐出的火舌,似乎要舔開那濃雲不雨的天空。
雷聲。
閃電。
火焰。
風嘯。
馬俊友多麼希望這時下一場暴雨嗬!可是隻聞雷聲貫耳,不見滴雨下落,而荒火似乎和濃雲挑戰似的,越燒越旺。在火舌的跳動中,馬俊友看見火焰周圍,蠕動著一片黑壓壓的人群——那是當地老鄉在追殲荒火。
馬俊友沒有任何考慮,他拄著那根疙疙瘩瘩的棗木棍子,邁步向打火的人群中奔去。他自知多他一個人去打火,並不起多大的作用,但是站在那兒任荒火在草甸子上燃燒,算哪號青年人哩?!
老鄉們一邊罵著幹打雷不下雨的老天爺,一邊掄著手中的鐵鍁,木棍,多叉耙子。追打荒火。督戰的鑼聲,老鄉的咒罵聲,和大火蔓過矮矮榛子樹叢時發出的爆裂聲,交織成一片北大荒獨有的奇特音響。馬俊友心想:如果諸葛井瑞在這兒該多好,他會把這壯闊的場景,都塗抹到他的畫板上;白黎生在這兒也不錯,他會把大城市中從來聽不到的奇特旋律,譜寫到樂曲當中去。這些絢麗的色彩,這些雄渾響亮的音符,一定會比那些花、鳥、魚、蟲的畫兒,比那些鶯聲燕語似的歌兒,要瑰麗而富有生命力——因為這是人和大自然搏鬥的一首奏鳴曲嗬!
看!那片和天空閃電接吻的熊熊大火,它駕著疾風,妄圖吞噬這兒的一切生靈。它,忽兒被風吹得低了下來,忽兒又伸長身子和天空中的雲去擁抱。它經過的地方,綠草枯幹、野花糊焦,縷縷濃煙像是經過一場大戰役的戰場;它正在燃燒著的地方,如同誰在抖開千百丈的紅綢,在風中飛舞。麅子、兔子、狼、獾爭相奔逃,笨拙的山雞、禿尾巴鵪鶉、肥囊囊的盧花雁,迅速地葬身火紅的烈焰中。
火追著風。
風追著火。
百鳥在天空中驚恐啼叫。
烏鴉飛離了橡樹上的老巢。
似乎在這廣漠的萬物中,隻有人是火的頑敵,老鄉們在烈焰中穿梭,馬俊友鑽進火網,立刻掄圓了手中那根棗木棍子。不知哪個老鄉高喊了一聲:
“壞了!快燒到麥田邊上了——”
“這是北京娃娃們一年的心血呀!”
“老天爺!行行好!你快下場大雨吧!”
“鄉親們!放心吧!麥田周遭都打了防火道!”馬俊友抖擻著喉嚨高聲喊道,“大火燒到這兒就該咽氣了。”
這時,老鄉們才發現他們隊伍中混雜著一個北京後生,他臉上帶著硝煙,衣衫燎得焦糊,小夥子胸前不知是什麼東西,在火光中閃閃發亮。
“小夥子,還戴著護心鏡來打火的?”
馬俊友借著火光一看,是自己胸前箍著的“鋼背心”,軟墊被燒壞後露出來的一條條不鏽鋼。這時,他才感到胳膊發麻,胸部疼痛——那是剛才他追打荒火時,被胸前的不鏽鋼板硌腫了。對馬俊友來說,這算不了什麼,隻要荒火不再蔓延,他被硌腫了的胸膛,幾天就會複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