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奚若蘭的影子無時不縈繞在林文建的心中。“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這個心結,他想解也解不開,總在寂靜的時候從心底裏冒出來,讓林文建一點一點去解,一點一點去疼。
那時候林文建和鄭重同在省稅院稅務係讀書,這所學校是國家稅務局的直屬院校,師資和生源都相當不錯,學校的環境也很美,一院清陰,草色花香,一如奚若蘭的名字,到處栽種著蘭花。
在一次校園詩刊的筆會上,林文建邂逅了奚若蘭,奚若蘭比他低一屆,是剛進校門的大一新生,而林文建已經是校園詩刊的主筆了,林文建的才情和帥氣成了眾多女生心中的白馬王子,眼前的奚若蘭長得很好看,鳳眼微翹,櫻桃小嘴,皮膚白皙,氣質優雅,穿一套紫色的連衣裙,把她的身材勾勒得無比嫵媚,雖然端坐在那裏,但渾身透出一種不凡的美,象那蘭花一樣高貴而神聖。林文建不禁心馳神往,心想這女孩子如此超凡脫俗,一定有家學淵源。
他們攀談起來,在校園小徑上緩緩前行,從詩歌談到了散文,又從散文談到了小說,從舒婷、北島、談到顧誠、海子的死,從張承誌、餘秋雨、賈平凹談到《 廢都 》、《 白鹿原 》和《 塵埃落定 》,林文建雖然學的是稅務,但對於文學有一種天性的愛好,自幼喜歡唐詩宋詞,什麼初唐四傑,大李小李,蘇東坡柳永等等,背得過他們的好些名篇。林文建說:“唐開元年間宰相張九齡,一生以正直敢言見稱,他的詩文也勁煉質樸,寄托深遠,洗盡六朝鉛華,在他被罷相遭貶後,寫過一首詠頌蘭花的五言古詩: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誰知林萋者,聞風坐相悅。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奚若蘭說:“你也喜歡這首詩呀,我認為這是唐詩中寫蘭草最好的一首,既歌頌了蘭草高貴的氣節,又表達了張相恬談從容的襟懷。”
兩人就這麼津津樂道地說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校園後的山亭前,山上奇洞飛瀑,小橋流水,曲徑通幽,兩人在長亭坐下,繼續著他們的話題,那個時候大學生是人人羨慕的天之驕子,畢業後國家統一安排工作,不愁沒地方去,愁的是選擇什麼樣的職業最好。林文建說要做一個經濟學家,這樣才不致於白學了一肚子的財稅知識,奚若蘭說隻是想當一名老師,教書育人,過一輩子寧靜閑適的生活。
自此以後,林文建和鄭重經常起得很早,邀上奚若蘭,為了是去後山與那綻放著的幽蘭相會,早上人少,空氣清新,蘭花更加鮮美濃鬱,奚若蘭邊賞景邊畫蘭花,臨畢業時,奚若蘭給他們每人畫了一幅蘭花,林文建則把張九齡的詩寫成了一幅書法作品送給她,在學校臨分手的那一夜,林文建和鄭重在班上參加畢業典禮,幾乎是徹夜狂歡,他們都喝了不少酒,生出濃濃醉意,四載同窗,朝夕相處,明日即將天各一方,不知何日再能相會,同學之間依依不舍,但除此以外,林文建總覺得心裏還有另外的一種愁情無法割舍。他看著窗外的明月,離開了正熱鬧著的同學們,信步來到後山上,山若有靈,當知這兒留下了他們多少流連的足跡,回蕩著他們多少吟詠的聲音,見證了多少他們青春年少的風華正茂,然而,令他驚詫與始料不及的是,奚若蘭正站在亭前:夜幕下月光如水,奚若蘭一襲白裙在夜色下隨風輕舞,他倆互相凝視著對方,想到即將離別,從此歸路茫茫,一刹那間禁不住相擁而泣,萬千柔情化作夜月無聲……
那一夜的月色,那一夜奚若蘭清澈含淚的雙眸,都定格成了他心中永遠的記憶。
後來如果不是奚若蘭意外地認識了宋峰,如果不是奚若蘭在最後關頭改變了主意,她也許就成了林文建的妻子。宋峰是當時省局副局長的公子,在省政府工作,宋峰認識奚若蘭後,極盡獻媚之能,拚命追求,也許是他身上的公子哥們氣,終於打動了奚若蘭的芳心……林文建在奚若蘭認識宋峰後,雖然很痛苦,但也很快適應了新的生活。奚若蘭仿佛一抔火種,點燃了林文建作為一個男人的愛,最後雖然他沒有得到這愛,但是這些年,奚若蘭就是一個影子,始終沉在林文建心裏,不管他如何極力回避,無奈總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潛意識裏,總會自覺不自覺地拿吉兆去跟奚若蘭比,天長日久,也影響了對妻子吉兆的態度,對吉兆的信息本能地排斥著。
我們常會錯過一些東西,錯過時沒有發現,事後卻追悔莫及。林文建想起了不知是誰說過的一句話:人最好不要錯過兩種東西,最後一班回家的車和一個深愛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