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不一定有空呢,過了年再說吧,反正是自己親戚家,不要像有些人,在年前亂跑,搞得不倫不類,哪天得空就過去,隻要在正月之內都行。”
吉兆的個性很強,還有點愛慕虛榮,夫妻倆結婚以來感情一直勉強,不冷也不熱,兒子出生後,吉兆把所有的感情全部傾注在兒子身上,忽略了林文建作為丈夫的感覺。林文建的內心,一方麵對婚姻非常傳統,另一方麵,總是被另外一個女人奚若蘭占據著,從而影響了對吉兆的態度。結婚頭幾年,家裏什麼活林文建都搶著幹,吉兆基本上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林文建地位的變化,再加上文化和性格的差異,兩人的隔膜逐漸顯現出來,最大的分歧是在生活習慣上,比如說吃飯這件最平常的事吧,吉兆把每頓飯都做得像馬拉鬆,她有一套理論:吃植物怕毒素,吃動物怕激素,喝飲料怕色素,結果能吃什麼心裏都沒數。她總是先把菜用洗滌靈浸泡半個小時,完了用清水洗好幾遍,然後把油鹽等佐料一一配好,像機械化的流水作業程序,一頓飯做下來至少要兩個小時,有時林文建餓得腿都軟了,飯就是不熟,還有飯前飯後,必須用洗手液洗手,要連洗三遍,像是舉行宗教儀式那般的虔誠。
林文建和吉兆最激烈的一次衝突是吉兆要林文建戒煙,林文建在長儀縣局當辦公室主任時學會了抽煙,因為經常加班半夜寫材料,吉兆說抽煙對肺不好,X光下肺都是黑的,勸林文建戒了,林文建已深深領教了吉兆的固執和強硬,但二十多年煙齡的熏陶不是說戒就能戒的,於是,他陽奉陰違,在辦公室抽,回到家裏忍著,實在來了癮就拚命嚼檳榔,嚼得整個腮龐都腫成了包子,牙痛得連覺也睡不著,整夜就翻來覆去,林文建覺得鬱悶極了。有一天,吉兆終於從林文建的衣服上聞出了淡淡的煙草味道,她不是辛曉琪,喜歡煙草味,當然不能容忍,她說林文建欺騙了她,一個男人連煙都戒不了,還有什麼毅力成就大事,於是哭泣著跑回了娘家。
過了幾天,林文建硬著頭皮去請吉兆,嶽母冷冷地說:“飯不吃餓死,衣不穿凍死,煙不抽難道還能把人憋死?她叔叔在省裏當那麼大的官,也沒見抽煙。”那時候吉兆已懷了兒子林立,嶽母又說:“你抽煙她就是被動吸煙,醫學上講,被動吸煙對身體的損害比吸煙的還厲害,難道你想生個畸形兒出來?”
嶽母一席話,把林文建噎得半天無言。
那真是一段備受煎熬的日子,林文建的心情像布朗運動一樣沒有規律,他咬牙堅持著,幾乎蛻了一層皮,盡管抽得比以前明顯少多了,但終究還是沒能徹底戒掉。
後來,隨著林文建職務的不斷升遷,吉兆也開始試圖改變自己,性格也變得比過去溫柔了些,在一些場合,開始看林文建的眼色,這在某種程度上迎合了林文建作為男人的麵子和領導的虛榮。在這個世界上,男人什麼都可以丟,最丟不起的,便是麵子!女人的沼澤地是時裝,男人的沼澤地是麵子。林文建也試圖努力改變自己,總是從另一方麵去思考家庭的意義,他很少去奢望從吉兆身上再得到任何溫暖,家庭對於他隻是人生的驛站而已,兩人從相敬如冰到相敬如賓,好不容易才找回了當初的那麼一點感覺。
吉兆一直在一家國有大型企業做財務會計,單位的領導曉得她丈夫是稅務局副局長,幾次要調她到輕鬆一點的行政崗位上,都被她謝絕了,她的理由是還是幹自己的專業踏實,其實她是認為,人一輩子不可能靠別人的恩惠施舍來活著,包括自己的丈夫,所以她不願意為自己工作的事沾林文建的光,何況他們有過不愉快的曾經。
“今天晚上來了個人,我不認識,他說是城區分局的劉局長,走時非得留下這個,我也不好拉開,你看看。”吉兆說完從茶幾上拿起一個信封遞給林文建,林文建不看就猜得到信封裏麵是什麼,他腦子一驚,該不會是某些商家企業送的吧?隨即閃過海源公司給陳小亮送錢的影子,但他還是打開了,裏麵是一張商場的貴賓消費卡,上麵的數字是五千元,吉兆看著,說:“這些人真闊氣,一出手就這麼多。”
林文建說:“闊氣?你以為是自己掏錢,這卡當然不能要,我一貫堅持不收一分錢,條把煙瓶把酒,算是禮節,就算了,送錢,那就是行賄了。”林文建說完後再仔細看看信封,裏麵有一小紙片,寫著寥寥的兩行字——“恭賀林局長新年快樂!劉宏宇”,原來還真是城區分局的劉宏宇局長送的。
“這就麻煩了。”林文建說:“要是別人還好辦,這個劉宏宇,就不那麼好辦了。”
吉兆問:“怎麼不好辦?退掉算了,以前又不是沒退過。”
“分局局長送的年禮,你給退了,他會覺得沒麵子,以後對自己的工作也不利,唉,先放著,慢慢想辦法吧。”他歎了口氣。
“我有點犯困了,明天還得開會,你也趕快睡吧。”說完起身往臥室走去,隨手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