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軟硬兼施
林文建是在接了劉副市長秘書的電話後，來到北湖市一家新開張的五星級酒店的餐廳的。林文建是第一次來，走進酒店大堂，心裏直歎，這哪裏是什麼大堂，簡直是金碧輝煌的殿堂，既有十九世紀歐洲古典風情，又具王者氣質。
林文建進了包廂，劉副市長滿麵紅光地站了起來，打著哈哈說：“歡迎，歡迎。”林文建瞥了一眼，見有幾個陌生麵孔，其中有一小女子長得很美，白皙的皮膚，氣質高雅而寧靜，林文建似曾相識，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劉副市長介紹說：“這位是北湖籍深圳的知名企業家遊大利董事長，美女是北湖電視台的著名主播關淩小姐，在國內某著名導演的電視劇中飾演女主角而一炮走紅，另一位則是北湖海源公司的李經理。”
劉副市長剛說完遊大利的名字，林文建在那一瞬間似乎什麼都明白了，原來自己一直猜測的劉副市長背後那位神秘人物就是海源公司的董事長遊大利，望著戴著金絲眼鏡的遊大利，一副油頭粉麵的打扮，林文建心裏就閃過一絲不悅，他一貫崇尚單純和簡潔，眼前的遊大利商業味太濃，他的眼神略帶些茫然，看人的時候很專注，卻又有些躲藏。遊大利遞過名片，林文建接了，心想看來這是場鴻門宴，但既來之則安之，看看這戲到底怎麼唱下去。
劉副市長坐在主位，陪著林文建，遊大利又安排關淩小姐挨著林文建坐下。上了菜，斟滿酒，劉副市長說：“遊總是我的一個老朋友了，當年我去深圳考察，感謝他的熱情接待，這幾年回家鄉發展，安置就業，上繳稅收，造福於一方百姓，為北湖的經濟建設作出了貢獻，當然，也得感謝國稅部門對企業的支持，今天是稅企聯姻，新老朋友相聚，我這個政府市長作東，哈哈，來，我們一起幹了這一杯。”劉副市長滿麵春風，一飲而盡。
關淩小姐主動給林文建斟滿，並且不斷地給他夾著菜，說話鶯語纏綿，優雅地表現著她的殷勤，林文建不斷地在心裏提醒自己，把握住喝酒的底線，千萬不能失言失態。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看過報道，很多官員都是在美色麵前把持不住，入了官場潛規則的套，結果毀掉了堅守多年的價值標準。
“林局長啊，我們北湖市像遊總這樣的企業家不是多了，而是太少了啊，所以我們政府職能部門，都有責任和義務為他們創造一個良好的經濟發展環境，你說是不是？”
“劉市長所言極是，我們北湖的私營企業家不是多了，而是太少了，還有很大的發展潛力和空間，遊總是從沿海特區過來的，應該體會更深，內地無論是經濟環境，還是企業的法律意識，都還有不小的差距。”林文建知道劉副市長是有意在抬海源公司，於是順著他的話不痛不癢地回答。
“是啊，是啊，林局長說得好，今天能結識林局長，三生有幸，遊某在北湖的發展，以後還得請林局長多多關照，多多關照啦。”遊大利拉長著腔調討好地說。
“聽說你們稽查局正在查海源公司，企業經營不容易，你們國稅這些職能部門要多寬容和支持嘛，如今辦企業，哪個能拍胸脯說自己幹幹淨淨沒問題呢？要放水養魚，不要竭澤而魚，我一貫堅持這個觀點，在全市各種會上，強調過無數次。”劉副市長一邊喝著雪燕湯一邊說。
林文建沒想到劉副市長會如此赤裸裸地為遊大利說情，看來劉副市長和他們之間的水太深了。他接過話題說：“當然，企業隻要守法經營，依法納稅，我們稅務部門是支持的，有困難也會極盡所能提供幫助，但對於偷稅甚至其它違法犯罪行為，也是堅決不允許的。”林文建的語氣既謙遜又堅決。
氣氛一下子有點尷尬，他本不想這麼說，不是不想給劉副市長麵子，而是當權力與利益相勾結時，人性暴露出的種種醜陋，使他的良知和正義感受到了挑戰。
遊大利在市國稅局長麵前不敢放肆，聽了林文建的話，隻得嘿嘿幹笑，劉副市長見此，趕忙打起圓場，說：“大家都是與經濟打交道的，和氣生財嘛，一邊是納稅，一邊是收稅，征納關係曆來是魚水關係嘛，誰也離不開誰啊，哈哈。”
“你們男人能不能浪漫點啊，不要談工作了嘛。”關淩小姐噘著嘴嗔怪起來，劉副市長連連說：“你們看，你們看，冷落了人家美女主播吧，來來，我們先敬林局長和關小姐吧，真是郎才女貌喲。”劉副市長故意把林文建和關淩小姐扯在一起，於是大家開始輕鬆地說笑起來，天南海北，胡說亂侃，遊大利的酒量很大，林文建也是來者不拒，隻有那個姓李的經理沒喝，一雙眼睛總是陰鬱地盯著，似有無限心事。兩瓶白酒完了，又換了啤酒，關淩小姐真是好酒量，白酒估計她一個人就喝了大半瓶，仍然穩坐如磐，麵不改色，就是話多了些，眼神看人也開始有些迷離，蕩漾出無限纏綿。林文建跟她聊著，發現她說話很逗，就問她：“最近在拍什麼電視劇？”關淩小姐說：“《 紅樓 》，知道嗎？描寫沿海某位走私大鱷的。”
“紅樓現在成了反腐敗的展覽，當年我去廈門時參觀過。”林文建反問：“聽說過他和某位歌星的故事嗎？”
關淩小姐點著了一根煙，吐了一口，幽幽地說：“知道，他出一百萬要她陪一晚，她答應了，當她和他‘那個’的時候，她不知道他暗中拍攝他倆‘那個’的全過程，由此他就牢牢掌握了她，拿此要挾，否則公布於眾，讓隨叫隨到，這也是他控製高官的手段。她的演藝生涯隻能放棄，唉，真是又一出現代青樓的悲劇啊。”
關淩小姐吐了一口煙圈，一聲歎息，“演藝生涯看起來風光，其實很多東西並不是外人所想象的那樣。”林文建心裏一驚，同病相憐，她或許是在感歎自己的命運。
“是啊，如今這世道，官場、商場皆名利場，都有各自的一套潛規則，到處都是欲望的陷井，藝術也已經物質化了。”林文建用讚同的口吻說道。
酒喝得差不多了，劉副市長眼裏浮動出絲絲醉意，遊大利說：“我們陪劉市長和林局長去活動活動吧，讓領導們清醒清醒。”
林文建當然知道這活動的意思，少不了與色情有關。他從來不涉及這一套，即使有時候偶爾陪陪上級來客，他也是獨善其身，寧願坐著幹等。於是說道：“實在對不起，局裏高局長和章書記他們都去省局開會去了，剩下我一個人值班，我就不能奉陪了，你們陪好劉市長吧。”說完就要起身，劉副市長也是再三挽留，關淩小姐說：“人家林局長是個真君子呢，小女子今天酒喝高了，得見一麵，果然佩服，失禮之處，還請多多包涵，但願後會有期。”林文建知道她這幾句話發自內心，雖然她是遊大利請來的說客，但感覺她與遊大利他們在骨底子裏還是不同的。
劉副市長起身走在前麵，遊大利故意拉在後麵，拖著林文建，等其他人都出了包間時，掏出一張銀行卡，說：“感謝林局長今天賞臉光臨，這裏有二十萬，算是給林局長一點見麵禮，以後我們交個朋友吧。”
林文建聽了，把手一擺，“這可絕對不行，你要是收起來的話，以後我們還可以交往，否則的話，連做朋友的機會也沒有了。”林文建非常幹脆地予以拒絕。
遊大利有點急：“林局長，明人不說暗話，這幾天你們稽查局一直在查，我們海源公司也不容易，絕對是遵守國家稅法的，我知道您是主管這檔事的，您給說說嘛，讓他們撤了，有什麼事好說，有困難您開個口，我們絕不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