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春的嚴寒籠罩著,秋天落下的葉子還都鋪在園裏,春天的嫩綠還沒有出現,舊了的小園,是一種淒涼的風景,留得殘荷聽雨聲,在當年是一種意境,現在便是現實了。
老張在院子裏走了走,他踩著樹葉,聽到鬆脆的聲音。開始的幾年裏,老張是要掃落葉的,老張將落葉掃成一堆,點起火燒了,煙在小園裏嫋嫋地升起。老張拄著掃把站在這裏,一塊塊烏青的磚就把腳下的小路延伸到園子的深處。後來時間長了,老張也不再去掃這些樹葉了,到了春天,下一場雨,它們就爛了,與泥土爛在一起,就變成了泥土。
看鬆讀畫亭的亭柱剝剝落落,上麵的楹聯卻仍依稀可認的:
風風雨雨暖暖寒寒處處尋尋覓覓
鶯鶯燕燕花花葉葉卿卿暮暮朝朝
從前的人,真是有學問的,老張經常這樣想。偶爾也有人到這個廢舊的小園來看看,他們在園子裏走一走,說一些從前的事情,也說一些現在的事情,多半是與這個小園有關係的。老張總是記得,多年以前,他留下來看守小園。
“要看多長時間?”老張問。
“等一等,”別人說,“等到有人來看這個小園的時候。”
來看小園的人來過了,又走了;又來過了,又走了。老張仍然獨自一人守在這裏。
是不是他們已經忘記了呢?老張常常這樣想。
顧家的人到哪裏去了呢?老張有時候也這樣想。
平常的時候,老張就坐在門口。這個門,是一個簡單樸素的石庫門,在一條曲曲折折又狹窄的小巷子最深的地方,門是不高的,圍牆是很高的,黑的,老張坐在園子的門口,和鄰居說說話,他在這裏待了比較長的時間,有些東西,也慢慢地懂一些了。“從前的有錢人,不像現在的有錢人,”老張說,“他們是不喜歡熱鬧,不喜歡和別人來來往往的,他們也不喜歡張揚和炫耀自己有錢的。”
慢慢地,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們也曉得了這裏邊的一些道理,這個地方是很僻靜幽雅,離鬧市遙遠的。老張曾經聽別人說過,在太平天國打到南州的時候,他們就曾經想拿豆粉園做官府,但是彎彎繞繞進來很麻煩,他們就找到別的花園去了。
“這樣說起來,拿花園放在這種地方,倒是有好處的。”鄰居說。
“當然有的。”
“就太平得多了,是不是?”鄰居說,“彎彎曲曲的地方,別人不喜歡的。”
“那倒不一定,”老張說,“也有人喜歡的,比如顧先生,他就喜歡這個角角落落的地方。”
鄰居說:“說書先生說,王碩公是因為賭錢賭輸了,就把豆粉園賣給顧先生了。”
老張說:“說書先生是這麼說的。”
很多年以後,顧家語老先生拄著拐棍過來的那時候,太陽正落在大門的門楣上,老先生推開半掩的門,門是黑漆的,是沉重的,門柱在門臼中吱吱嘎嘎地響著。先生用手去撫摸門麵上突起的圓圈,他拍打一下古銅的門環,有一點沉悶的聲音。
先生看到七八個兄弟姐妹正在園子裏打鬧,在假山上爬來竄去像一群猴子。小妹妹跌了下來,頭上起一個包,就哭起來,大人的訓斥聲也緊跟著起來了。依稀地,卻是那麼的近切,真的就像在眼前。
錦繡路上的書香弄5號,便是顧家的老宅,兩落五進,孩子們的臥房在第五進的樓上,打開窗戶,就是豆粉園了。按過去的說法,這就是大戶人家的後花園。但是豆粉園的規模和它的名聲,尤其是豆粉園在造園藝術上的成就和價值,很是顯赫。顧樹清爺爺對他的子孫說,在地理位置上,它是我們的後花園,但心理位置上,它是我們顧家的靈魂。
書香弄5號的大宅,本來隻是兩落三進,因為有了豆粉園,顧家才將宅子擴大成五進,與豆粉園相連起來,也使書香弄5號成為南州建築史上值得記載的一座兩落五進的老宅。
孩子們不知道老宅從前的主人,他們也不想去考證老宅的曆史,老宅裏曾經有過多少悲歡離合的故事,對他們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甚至家裏大大小小的房間一共有多少,他們都不知道,有許多房間是根本進也未曾進去過的,那也無妨。他們的心思,在於園裏的假山,水池裏的金魚,水麵上的蜻蜓,夏天的紡織娘,秋天的蟋蟀,冬天如果有雪,就堆雪人。
他們用地道的南州話唱道:
哭哭笑笑,買塊方糕,
方糕甜,買包鹽,
鹽麼鹹,買隻籃,
籃麼漏,買斤豆,
豆麼香,買塊薑,
薑麼辣,買隻鴨,
鴨麼叫,買隻鳥,
鳥麼飛,買隻雞,
雞麼啼,稀奇,
扯旗,扯到虎丘去。
又唱:
一記耳光,
拍到裏床,
裏床有隻缸,
缸裏有個蛋,
蛋裏有個黃,
黃裏有個小和尚,
唔哩唔哩要吃綠豆湯,
綠豆湯吃勿著,
要麼吃記耳光。
這些民間的歌謠童謠,都是家裏的傭人奶媽教他們的,鄉裏土氣,但是比死背“之乎者也”輕鬆得多,也比“臨池洗硯”快活得多……顧家語在依稀的孩童的嬉笑聲中醒來,他看了一下時間,淩晨兩點,已是中國農曆的大年初二了。在遙遠的故鄉南州,這正是下午時分,按原定計劃,他的助手林冰,已經到了顧家語夢回縈繞的豆粉園了。
顧家語的故鄉之行,終因年老體弱未能成行。但是他的心,他的萬千的思緒,卻隨著林冰,去了豆粉園。
兩落五進的老宅已經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幾幢五層六層的水泥住宅樓,每在有人進豆粉園來的時候,那些樓窗裏就有人向豆粉園裏探望著。
老張手忙腳亂地迎接遠方的客人,他激動地想,他們終於來了啊!他想,他的心裏,有一種感覺,好像快要了卻一樁沉重的心事了,這個心思在他的心裏整整擱了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物,對南州的曆史文化遺產進行了多日的考查,看到它遭受到嚴重的觸目驚心的破壞,寫了一篇文章登在《人民日報》上,大聲疾呼“救救南州”,引起全國上下的關注,也引起了市委市政府的重視。老張就是在那一年,被園林局派到豆粉園的。
老張是一名園林綠化工,從那一天起,他又成了豆粉園忠實的守護人,他住在豆粉園,生活在豆粉園,時間長了,他對豆粉園的感情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隻是眼看自己的孩子一天天地消瘦衰弱下去,老張是無能為力。不關心政治,無所謂世事的他,現在天天看報,天天看電視新聞,老張每日每日地希望早日修複豆粉園,他每時每刻關注著南州的改革進程,看到某某園修複,看到某某園對外開放,老張總是開心地對鄰居說,快了快了,下麵就輪到豆粉園了。
可是,老張也知道,每修複一處舊園,國家就要拿出幾百萬、上千萬,在南州,這樣的園林有幾百處啊!
老張一等再等,有一天鄰居告訴他,老張啊,你的日子要出頭了,王博要來拆豆粉園了;鄰居又說,老張啊,王博拆了豆粉園,造豆粉別院,你就做豆粉別院的保安啊。
老張一顆心懸掛在空蕩蕩無所著落的地方,他忐忑不安地過了一日又一日,等了一天又一天,終於等到了顧家的後人。
老張的心踏實了,回到了原來的地方,老張將激動放到心裏,喃喃自語地說:“等得你們好苦。”
進豆粉園,就是一條長廊,長廊上布滿了漏窗,透過這些漏窗,可看到豆粉園裏的假山、水池、亭台樓閣。林冰是個從來不把喜怒哀樂放在臉上的人,但此時此刻,看到這些早已經斑駁陸離卻依然令人折服令人怦然心動的漏窗,也不由得肅然起敬,很少說話的她,也忍不住說了一句:“這是看得見風景的窗……”
顧紅笑道:“在我們這兒的園林裏,這樣的窗,處處可見。”說過之後,就站定了,等到一直跟在後邊的夏同走上前,顧紅說,“她終於和我們說話了。”
夏同說:“你就這麼急著跟她搭上關係啊?”
顧紅說:“去你的,哎,你說說,跟你想象中的差多少?”
夏同說:“對不起,我沒有想象過。”
顧紅說:“我一直以為,林冰肯定是很嬌媚的,是個正宗的標準的‘頭疼’……”
夏同說:“什麼頭疼?”
顧紅道:“這是網絡用語,你不懂的,‘頭疼’就是‘頭頭疼愛’,就是一把手最寵的女秘書嘛,哪個不是嬌滴滴的?”
夏同說:“現在覺得錯了?”
林冰戴著近視眼鏡,人很幹瘦,說話走路都很幹練,因而顯得有些尖刻和刻板,與嬌媚兩字實在是沾不上邊。但這正是顧紅感興趣的原因,因為真實的林冰,與她想象中的林冰相差太遠,更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顧紅說:“喂,夏同,你看她有多少年紀?”
夏同說:“你饒了我吧。”
顧紅又認真地去看林冰,看了半天,研究了半天,搖頭道:“看不出,真的看不出,有人認為,讓人看不出年齡的女人,是最厲害的女人。”
夏同說:“這是你自己說的吧,你覺得她厲害,你不是她的對手?”
顧紅說:“瘦的女人,是因為思想得厲害……”
夏同看看顧紅,笑道:“又是你的獨家觀點,不過,這個想法不錯,是一個減肥高招,可以申請專利的。”
顧紅說:“我記得看過一篇文章,大意說一個女人瘦瘦的身子老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她的腦力足以讓她無休無止,而她的精力體力又無法承擔她的不盡的腦力,思想讓她如此的瘦等等,這可不是我的發明。”
老張正準備陪著林冰他們往園子的深處去,卻被吳一拂喊住了,跟在後麵進來的吳一拂生氣地指著林冰一行人說:“他們是什麼人?這麼多人跑到豆粉園來幹什麼?”
吳一拂的口氣,是十分不願意有人來豆粉園的,又好像豆粉園是他吳一拂的,別人怎麼可以不經他的允許就自說自話地進來了?
吳一拂說話中氣十足,他的聲音在靜謐的園子裏回蕩著,別人沒怎麼在意,但是夏同的哪根神經被觸動了,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下。就在他回頭看吳一拂的時候,吳一拂也看到了他,“啊哈”一聲,說:“開書店的小朋友,你也來了?”
不等夏同回答什麼,吳一拂又搶著說:“你來幹什麼?這些都是你什麼人啊?”
老張趕緊告訴吳一拂:“老吳啊,豆粉園的主人東家回來啦。”
吳一拂一臉的懷疑,不相信地朝這幾個人一一地看了看,搖頭說:“主人東家?你是說顧家的人?這裏邊有顧家語?哪個是顧家語?”
老張說:“顧先生沒有來……”
話音未落,吳一拂便打斷他:“沒有來?為什麼不來?他是不是做了美國人,就看不起家鄉了?”
林冰不知道這個吳一拂怎麼回事,便解釋說:“顧先生年紀大了……”
吳一拂道:“年紀大?有我大嗎?顧家語比我小多啦,小弟弟一個,我都三天兩頭到這裏來,他居然就不肯回來看看,什麼感情?什麼態度?”這麼說著,又走到夏同跟前,道,“你也是顧家的人?你不是不姓顧嗎?”
夏同說:“我是顧家語的外甥。”
吳一拂湊到夏同麵前再看看:“外甥,還是外孫?你叫顧家語舅舅,還是叫他外公?”
夏同笑道:“我叫他舅舅。”
吳一拂又看了看夏同,說:“啊,你媽媽是顧家環?”
夏同說:“吳先生都很了解。”
老張看了看吳一拂,有些驕傲地說:“我們老吳,可是有學問的人……”
吳一拂說:“這跟學問沒有關係的,顧家環是我年輕時的夢中情人啊。”
顧紅也湊了過來,聽到吳一拂說顧家環是他的夢中情人,又發現吳一拂就是那天晚上去夏同書店的那個有點“十三”的老人,不由快活地衝著夏同道:“夏同啊,這下有人治你啦!”
吳一拂看到顧紅,就嗬嗬地笑了,指了指夏同說:“是不是這個人很煩,你希望我治治他?小事一樁,你就盡管交給我。”他見顧紅有點莫名其妙,又笑道,“我這個人,就是為老不尊,嘿嘿,嘿嘿,就是喜歡和年輕的女孩子說話。”
這回輪到夏同幸災樂禍地笑了,老張卻有點著急,趕緊說:“老吳真是有學問的人,不說別的,就說這豆粉園,你讓他說個幾天幾夜也說不完的。”
顧紅笑道:“既然有學問,把你的知識拿出來炫耀炫耀。”
吳一拂竟一點也不推讓不謙虛,爽快地道:“好啊,我就炫耀炫耀,”說著,人站得直一點,兩手往後一背,背書似的刻板地背出來,“不裝窗扇的窗孔,稱空窗,又名月洞,又名漏透窗,是指由圖案構成的可以漏風透雨的窗,是南州園林建築的一大特色。窗的圖案式樣,多達幾百種,如意、佛手、鶴、鹿、鬆、柏、秋葉、海棠、葵花、梅花、竹、牡丹、蘭、菊、芭蕉、荷花、桃、獅子、虎……”
顧紅擠眉弄眼地笑著,夏同低聲說:“顧紅,什麼態度,人家老先生……”
吳一拂的耳朵對一個“老”字特別敏感,恨不得幾裏之外,有人說他老,他也能聽到,夏同脫口一個“老”字,令他眉頭一皺,停了下來,說:“老先生?你說誰呢?不是說我吧,我提醒過你,對我的稱呼,別用老字。”
顧紅笑道:“他就是說的你。”
吳一拂道:“那我再一次鄭重向你提出,別喊我老先生,你如果實在要用一個老字,就喊我老吳。”然後咳嗽一聲,繼續背書,“簷飛宛溪水,窗落敬亭雲,南州園林的洞窗,充分體現了向大自然敞開的……”
乘吳一拂對著林冰背書的時候,顧紅拖著夏同走開幾步,用目光指了指吳一拂問夏同:“這個人,什麼人?”
夏同說:“吳一拂,吳先生。”
顧紅說:“他跟在我們後麵幹什麼?這麼冷的天,大年初頭上,他跑到豆粉園來幹什麼?”
夏同道:“顧紅,你也太草木皆兵了,你是要防著我一點,也還有點道理,這麼一個素不相識的九十高齡的老人,你緊張什麼,怕他搶了你的遺產繼承權嗎?”
顧紅說:“你別老是遺產遺產的,讓林冰聽到了,告訴大伯,大伯還以為我們都在算計他什麼呢,你給我小心一點,現在的大伯,可不一樣了,身邊有這麼一個……”
夏同接過去說:“——思想的女人。”
老張以為他們又在說吳一拂什麼,過來解釋說:“老吳習慣了,三天兩頭要來豆粉園轉轉,幾天不來,他心裏會發慌的。”
走在前邊背園林知識的吳一拂,聽到老張這麼說,便停了下來,回頭對顧紅說:“我還可以提供一點細節給你,我出來的時候,隔壁鄰居都知道我到哪裏去,他們說,老吳啊,去探探老情人啦,我就說,是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日不見,心裏發慌啦。”
看到顧紅笑,吳一拂更來勁了,又說:“小時候,我好婆天天刮我頭皮,罵我人來瘋,我想想,好婆說得對,三歲看到老,七歲定終身,我這個人是有點人來瘋的。我到豆粉園來,公交車上的售票員也認得我,她說,老吳你是雷打不動、隔幾天就要去的,我說,就像看老情人,心裏激動。她就罵我了,老死人,這把年紀了,還亂尋葷開心。”
吳一拂說話間,發現到林冰正用手去撫摸沾滿灰塵的窗格,趕緊過去阻止她:“喂,這位女士,不能隨便碰的。”
話音未落,一塊磚掉了下來。吳一拂說:“叫你不要亂動的,叫你不要亂動的。”一邊說,一邊彎腰將那塊磚揀起來,吹去塵土,拿在手裏翻來翻去地看,說,“清磚明瓦,清磚明瓦,這裏的東西,都是寶貝,你們知道嗎?”
顧紅說:“別人聽了,還以為他是顧家語呢。”
老張趕緊拉過吳一拂,說:“老吳啊,這位林女士是顧先生的全權代表,要回來修複豆粉園的,你可別亂說啦。”
吳一拂將拐棍兒往地上一頓,說:“修複豆粉園?早就應該修複了!到現在才想起來?為什麼到現在才來,莫名其妙,這麼多年,在幹什麼吃的?”然後朝林冰審視幾眼,又說,“就她?她懂嗎?她是學什麼的?她懂古典園林嗎?她懂豆粉園嗎?”
夏同見林冰對吳一拂實在不能理解,趕緊把話題扯開去,說:“吳先生,聽說,當年你曾經為南州的城牆大聲疾呼……”
吳一拂果然被拉扯過去,一頓拐棍說:“笑話,天大的笑話呀,說是因為人口增長和經濟發展的需要,要把城牆拆了,簡直笑話!”突然長歎了一聲,又道,“可惜啊,可惜沒有人理睬我。幾十年過去,現在的拆,可是過去所不能比的啦,那時候不過糟蹋掉一點城牆、幾塊城磚而已,現在幹什麼?是要拆掉舊城使用其土地,無疑等於把古代的銅鼎熔化掉用它的鐵,把古代的字畫作紙漿來造紙啊,你看看這些人,有多愚蠢?!”
他們已經走到園的深處了,這是豆粉園最後的地帶,從這裏的低矮頹敗的圍牆望出去,外邊是小巷更深的地段,但卻出現了一點開闊,準確地說,因為外邊是一片廢墟,遍地是亂磚碎瓦和爛了的木頭。最早的時候,這裏是一座古戲台,是武平會館所在的地方,後來會館裏的建築和這戲台都倒塌了,再也沒有建起來。
就連這塊不屬於顧家的地皮,顧家語也都清清楚楚地記得。父親曾經對他說過,等手頭能夠周轉一點,我們把那塊地方也買下來,仍然建一個戲台子,建好了,就請戲班子來演出。
天氣不太好,有點陰,沒到下晚,天色就漸漸地暗下來。初春的寒氣還很厲害,老張打了一個噴嚏。
人聲驚動了樹上的鳥,它們飛起來,叫喚了一會兒,看看沒有什麼問題,又重新落到枝頭,平靜了。
臨走了,吳一拂忽然想到了什麼,問夏同:“喂,我的字,怎麼樣了?你隻字不提,什麼意思?”
夏同趕緊說:“有人買了,出了兩百塊錢。”一邊說,一邊從身上掏出錢來。
吳一拂生氣地說:“兩百塊,我就值兩百塊?你也太賤賣了。”一邊接過錢,小心地收好,又道,“算了算了,看你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也不跟你計較了,以後你要知道,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身價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