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平川走後,有一陣大家都有些沉悶。雖然這隻是秦重天要效果而已,但是看到馬平川的樣子,誰的心情也不輕鬆。最最不舒服的是尉敢,他覺得自己像個小醜,做著大家都能看穿的把戲,還一個勁地說,我是真心的啊,我是真心的啊。尉敢跟馬平川的私交不錯,秦重天卻要他拿著馬平川的痛苦來做戲,尉敢心裏的氣不打一處來。所以,一完成秦重天的布置,他如釋重負,借口上洗手間就走了出來。
尉敢走出包廂,迎麵看到自己的弟弟尉敏帶著一個女孩子正往另一個包廂進去,尉敢喊了一聲:“尉敏。”
尉敏回頭看到哥哥,哈哈地笑起來,對女孩子說:“你看我哥,不也是燈紅酒綠的家夥?”
尉敢說:“尉敏,胡說什麼!”
尉敏又說:“哥,你今天是重要客人啊,這麼嚴肅,這麼緊張?”
尉敢說:“不該你問的,多問什麼?”
尉敢看了看弟弟身邊的女孩子,又是一張陌生的臉,而且非常年輕,看起來二十歲出頭不了多少,尉敢十分生氣地說:“尉敏,你以為你還是中學生?!”
尉敏說:“噓,我是虛報了年齡才追到她的。”
尉敢又好氣又笑:“你還能說你十八二十?”
尉敏說:“我說我六十八。”他回頭摟了一下女孩子,又說,“雨庭一聽說我這個年紀,立刻就愛上我了。”
尉敢差點笑出來,但臉上卻很嚴厲,說:“尉敏,我沒時間和你貧嘴,你好自為之吧。”轉身走了。
尉敢和尉敏相差八歲,從小尉敏都是在尉敢的嗬護下的,有一個年長八歲的哥哥,對一個男孩子來說,可能是樁太好的事情,沒有人敢欺負他,但是,缺少了被欺負的經曆,隻有欺負別人的經曆,對一個男孩子來說,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尉敏小的時候,可沒有少闖禍,每次都是尉敢替他擦屁股,替他收場,連向人家賠禮道歉的事,也是尉敢替他去做,一直到現在,尉敏整整三十了,還在不斷地招惹麻煩,尉敢還得不斷地替他擋著護著,沒完沒了。有時候尉敢覺得尉敏是上帝專門派來懲罰他、讓他受罪的。尉敢多少次要趕尉敏走,叫他回到省城父親那裏去,尉敏卻又偏偏喜歡賴在南州,哥啊,尉敏說,這輩子,我是賴上你啦!
尉敢對這個弟弟,真是又愛又怨又無奈。
尉敢兄弟說話的時候,那個叫雨庭的女孩,始終笑著。尉敢對她印象倒不錯,覺得這個女孩子很天真,很單純,但又不是那種沒頭沒腦沒心沒肺的,但是想到尉敏喜新厭舊見異思遷的性格,不由又十分擔心。這樣的擔心,使得已經走出去了的尉敢,又不得不回頭來,對著尉敏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每個人都對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負責,你不想負責,命運也非得讓你負責。”
尉敏笑著對雨庭說:“我哥是幹部,是有哲學深度的幹部。”
尉敢到這時候突然想起來,說:“尉敏,謝北方回來了,你知道嗎?”
尉敏說:“我怎麼會不知道,這家夥,叫他來吃飯都不肯,說有事情忙呢。”
尉敢說:“他分在古戲研究館了,前天我陪客人去參觀,看到他了,仍然老樣子。”
尉敏說:“古戲研究館有什麼好忙的?”
尉敢說:“平時也可能沒什麼重要的大事,謝北方倒是可以在那裏安心地搞自己的專業,但萬一有個什麼特殊的任務,比如市領導要接待重要客人,需要組織一台南曲晚會,在他們那裏演出,他們就會忙一陣。”
尉敏說:“我去他那裏看過,七八個人,守著一個舊戲台。謝北方也是的,書呆子,怎麼肯去那樣的地方?還博士呢,換了我,兩天就得給憋死。”
尉敢說:“沒有自己專業的人,永遠無法理解熱愛事業是怎麼回事。”
尉敏說:“你是說我沒有專業?我怎麼沒有專業,堂堂經濟管理係的碩士研究生……”
尉敢說:“你自己看看像嗎?”尉敢說了幾句,覺得把秦重天和客人們扔在裏邊時間太長不大好,就趕緊回過去了。
尉敢走後,尉敏和雨庭來到他們自己的包廂,這是尉敏的幾個哥們兒替尉敏壓驚的。尉敏剛剛從派出所裏出來,這回倒是沒有驚動尉敢,因為事情本身不算很大,就是為了講義氣和人打架,也沒打成什麼後果。尉敏進去後,態度很好,他對政策吃得很透,主動說,讓我哥帶錢來贖我。警察知道他哥是尉敢,知道他父親是老省長,就算了,甚至都沒有去驚動尉敢,也沒有要他的錢,就把尉敏放了。
這會兒尉敏像個英雄般地坐在主位上,談笑風生,哥們都圍著他,敬酒的敬酒,吹牛的吹牛,鬧成一團。這些人的成分五花八門,多半是沒有固定的職業的,有畫家,房地產商,歌廳老板,圍棋高手,建築中介人,電腦專家,等等。名片上都是大名鼎鼎的,有頭有臉,平時走出去,見個人,談個正經事,一個比一個有氣派,人模人樣的;但是當他們聚在一起時,個個烏兒八鬼,什麼話也敢說,也有的時候談著說著嗓門就大起來,就不客氣了。這時候,雨庭就是一帖很好的調和劑,他們鬧得厲害了,雨庭會說,好啦好啦,男人!
男人們被雨庭一說,就休息下來。
雨庭倒是他們中間唯一的一個有正式固定職業的,她是報社的記者,大學新聞係畢業,工作兩年,聰明而刻苦,已經是部門的骨幹。
雨庭第一次見到尉敏,是一次報社搞的活動,請一些常替報紙副刊寫文章的文人作者聚一聚,表示感謝,先是座談,後是宴請。座談的時候尉敏沒有來,到吃飯的時候,就冒出來了。報社分管副刊的副老總還特意給大家作一介紹,這位是尉敏。
尉敏坐下後,向同桌的人點頭,但是寫文章的作者卻沒有誰知道尉敏,以為尉敏是用筆名寫稿的,互相間打聽了,仍沒有人知道。就聽得尉敏說:“對不起,我不是寫文章的,但是你們也別以為我是走錯了餐廳,你們的報紙上,也有我的東西——我替別人做的廣告。我念一段大家聽聽,請多多指教:還不快到靈池山去玩一玩,一萬年以後,這座山就沒有了。”
有人笑起來。但在場的多是有才華的文人,這點雕蟲小技,對他們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更何況,如今精妙的段子滿世界,尉敏這幾句東西,充其量中等偏下。所以這桌上大部分的人隻是禮貌性地微笑一下。
尉敏並不在乎別人看重他還是不看重他,他繼續說:“這是本人親自操刀的,本人情況簡介:飛鷹廣告公司總經理尉敏。公司概況:人員,一人。辦公地址,不確定;公司宗旨,掙錢。”
又有人笑了笑,還是報社副刊的幾個女孩子,別人仍然不覺得尉敏有多少智慧。
尉敏還在往下說:“不過麼,其實麼,醉翁之意不在酒,報社的五朵金花,我已經認識了四朵,這最後的一朵玫瑰,開在哪裏呢?”
尉敏說的就是雨庭,雨庭當時在另一桌上,有人往那一桌看了看,對於尉敏,這種很廉價的玩笑,大家司空見慣。雨庭聽到這邊有人喊她,就站起來,大方地向這邊笑笑。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麵,後來尉敏找個借口就坐到那一桌去了。但即便如此,尉敏也沒有給雨庭留下什麼特別深刻的印象,隻是覺得這個人比較開朗,感受著一些酸溜溜的文人對他的眼光,他毫不在乎,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至少不是個心胸狹窄的男人。
尉敏很固執地追求著雨庭,雨庭也不討厭他。尉敏畢竟是個有趣味的人,而且尉敏的一些朋友,都特別有意思,都是個性張揚、有光彩的人物,這也是雨庭願意和尉敏來往的原因之一。一來二去,就形成這麼一種不明不白的關係。一般都是當事者迷,旁觀者清,但恰恰在尉敏和雨庭的關係中,這情形相反了。別人都糊裏糊塗,以為他們是一對戀人,相愛著,清醒的卻是他們自己,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尉敏知道雨庭並沒有愛上他,雨庭也知道自己並沒有愛上尉敏,但兩人又都願意交往。倒是害得一些想動雨庭心思的優秀的男孩子望而止步了。
尉敏的這個圈子以尉敏為首,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很自由自在。這一陣,誰誰誰密切一些;過一陣,另外的誰誰幾個密切一些,都無所謂。他們從來不約束自己,願來就來,不願來就不來,但是尉敏始終在的,他等於是大哥,兄弟們可以經常換,大哥卻是不能常換的。
也曾經有新進入他們這個圈子的人,被雨庭吸引了。說實話,見到雨庭能夠不動心的男人是不多的,男人就是男人,他們喜歡女人,就是喜歡,這是很美好的事情。
就有人會開玩笑說,小子哎,老大的馬子你都敢泡?
這話一說,“小子”立即明白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他們都是現代青年,都想得開。
尉敏和雨庭坐下不久,雨庭就說:“我隻能稍坐一會兒,一會兒,七點,還有個采訪。”
尉敏說:“什麼采訪,非要晚上去?”
雨庭沒有說什麼采訪,隻是笑道:“是呀,命苦啊,哪像你,吃吃喝喝玩玩,要多瀟灑有多瀟灑。”
尉敏一臉的痛苦,嚷道:“完了完了,我在雨庭眼裏,就這麼個形象!”
雨庭說:“你以為你是什麼形象啊?”
尉敏說:“我以為?我一直覺得我是個文文靜靜的男人,有點落伍的,不能與時俱進的書呆子,難道不是嗎?”
他的那些哥們兒哄地大笑起來。
六
豆粉園的消息,被晚報搶了頭功去。日報社新聞部的龔主任有點坐不住了,立即吩咐跑文化新聞的記者雨庭,當晚一定要拿出稿子來,第二天要見日報。
雨庭開始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將當天的晚報找來看了看,又向晚報寫新聞的老兄打探了一下,才知道,人家八字還未見一撇呢,晚報這種搶先登錄、先下手為強的做法,已經遭到強烈的譴責了。那老兄正憂心忡忡,不知道因此會不會吃個大擱頭,這會兒見雨庭也來湊熱鬧,好心提醒道:“雨庭,豆粉園這事情,有背景的啊。”
本來連夜要趕出稿子來,是個苦差事,這內容雨庭又是所知甚少,怎麼個寫法?何況尉敏還約了吃晚飯,飯後還有個聚會。雨庭聽晚報的同行如此一說,正好推托,趕緊向龔主任彙報,說豆粉園比較敏感,是不是先不忙報道,看一看再說。
龔主任知道雨庭耍滑頭,說:“正因為敏感,我們才要掌握主動權,再等一等,再看一看,主動權都被人家給抓走了。”
雨庭知道滑不過去,便給龔主任加點顏色,說:“那我就寫啊,寫出問題來我可不負責任。”
龔主任當然立刻擋她回去,說:“寫出問題來你怎麼可能不負責任?現在都是文責自負。不過你放心,要你負責任的時候,我也跑不了,你是文責自負,我負的是我的領導責任,我們是一根線上拴的螞蚱,誰也逃不脫。”
雨庭仍然不甘心,又道:“你就不等等今天上上下下對晚報的反應,明天一定要發?”
龔主任說:“誰說明天一定要發?”說過這話,才知道雨庭又在玩花樣,趕緊加重語氣道,“但是稿子今天一定得寫出來,我拿著稿子,隨時可以發,也可以不發。”
雨庭到此,再無話可說,隻嘀咕了一句:“到底你是主任。”
雨庭很費了些周折,才打聽到顧家語的助手林冰的電話。奇怪的是,雨庭發現,這既不是賓館的房間,也不是手機,隻是一個普通的南州住宅電話。
這是顧紅家裏的電話,林冰來南州後,就住在顧紅家裏。顧紅生性開朗,從不拘謹,她反正是獨住,家裏多個人,少個人,都無所謂的。但是林冰住進來以後,顧紅卻很不習慣林冰,覺得她和許多美國人一樣,小氣得很,住到顧紅這裏,別說在家開夥或者出去吃飯各付各的賬,連買個生活用品衛生紙,都得跟她計算得清清楚楚,你用了多少我用了多少,都得是AA製。顧紅自己不是這樣小肚雞腸的人,碰見這樣的人,心裏就來氣。林冰住下後,兩人摩擦不斷,但卻吵不起架來,因為林冰對於顧紅的氣惱,是一無所知的,這一切的斤斤計較,錙銖較量,對林冰來說,是再正常,再普通不過了,所以她哪裏可能體會到顧紅生氣的心情。有一次,她跟顧紅算賬,顧紅手頭沒有零錢了,少找她一塊錢,說好第二天有了零錢還的,但第二天顧紅忘了,林冰便伸出手來向顧紅討要:“你昨天還差我一塊錢。”
顧紅氣得大吼:“那你住我的房子,打我的電話,我跟你算錢了沒有?”
林冰驚異地看著顧紅,不知道她生的什麼氣,認真想了想顧紅說的話,說:“房子、電話,還有我用的水電費,當然都要算錢的,我一開始就跟你說過的,我都會記下來的。”林冰住進來的時候,是說過這樣的話,但是顧紅不會往心裏去的,大伯那裏的人,來她這裏住幾天,她難道還能收她的房錢?剛才那也是氣不過的時候說的賭氣話而已,但是眼看著林冰一邊說,一邊拿出放在抽屜裏的賬本,讓顧紅看,顧紅看了一眼,果然林冰都一一記得清清楚楚,連哪天打電話,打到哪裏,打了多長時間都一一記錄著。顧紅當時就目瞪口呆,呆了一會兒才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要你的房錢電話錢……”
林冰更驚訝了:“為什麼,我記得不準確?”
顧紅簡直啞口無言。
林冰是中國人,但早已經是個美式的中國人了。
這天下晚雨庭的電話打過來時,顧紅剛好下班回來,電話是她接的,對方說是報社記者,要采訪林冰女士。顧紅請她稍等,回頭和林冰商量說:“記者要采訪,是不是回了?這些記者,一個個都是鑽天打洞的角色,你不小心說了什麼,他們抓住一點點空子,又會小題大做,加油加醋,甚至胡編亂造。”
林冰卻說:“在美國,顧先生從來不拒絕新聞媒體,顧氏研究所曾經得過新聞界頒發的最佳配合獎。”
顧紅說:“你不知道,今天上午談的東西,到了晚報上,已經變成……”
林冰說:“晚報我看了,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問題,也還是說的意向,跟我們談的內容大致相同,他們沒有編造。”
顧紅說:“既然你願意……”
林冰接過電話,說:“可以采訪,隻不過,今天晚上,秦市長宴請……”
雨庭說:“那就等宴請結束後?”
林冰冰:“十分抱歉,晚上七點半,馨香廳有南曲演出,一個月隻有兩個晚上演出,我不想放棄。”
雨庭立即問道:“林女士喜歡南曲?”
林冰說:“是顧先生喜歡,顧先生是個南曲迷。”
顧紅在旁邊聽了,有些不以為然。想,大伯再喜歡南曲,他遠在大洋彼岸,你在這裏代他聽南曲,還能傳遞感應啊?
電話那邊雨庭說:“那這樣,您看行不行,我也到馨香廳去,我也想看看南曲演出,我在那裏等您?”
這會兒已是晚上七點多了,雨庭出了環秀清嘉樓,打了的往馨香廳去。
她卻不知道,剛才在環秀清嘉樓,她是與林冰擦肩而過,兩個包廂是緊鄰著的,但誰也不知道誰。
雨庭特意早一點出來,她想趕在林冰到之前,先看看馨香廳的情況,這也是在她的工作範疇之內的。
馨香廳原先是專門的南曲演出場所,南州南曲團為了振興南曲,每月在這裏安排兩場免費演出。但是為了這兩次的演出和另一些難得的小型演出,比如政府方麵有喜歡南曲的客人,安排的專場演出,都得到馨香廳來。這就得維持馨香廳的正常開支,馨香廳早已經是危房,即使修修補補,也是一筆很可觀的開銷,所以幹脆將馨香廳變成了一座茶館,在沒有南曲演出的時候,就是茶館,同時也兼作其他各劇種的演出場所。
時間長了,大家也就不再將馨香廳記作馨香廳了,隻道它是一個茶館。本來是唱戲的地方變成了茶館,但是後來大家的想法卻倒過去了,覺得茶館是個可以唱戲的地方了。
馨香廳的門上貼著唱戲的規矩:初一、十五晚上,是南曲的免費演出;星期二、星期五是越劇、錫劇、評彈等專業演員專場演出,其他的日子都是老百姓的“大家唱”。
此時此刻,南曲演唱正從舞台上傳過來。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馨香廳今天隻有很少的幾個聽眾,本來是個清音雅集的地方,但外麵卻多了些世俗煙火,少了些清淨雅致。小巷裏居民來來往往的聲音,正月十五放鞭炮的聲響,聲聲入耳。
雨庭正是在這時候走進馨香廳的。
走進馨香廳的第一印象,就是淒涼。破舊的舞台,破舊的場所,冰冷的空氣。場內沒有暖氣,坐在台下的人,多半是些老人,縮著身子,哆嗦著,但仍然十分投入地跟著節奏,情投意合地搖動著身子。
站在後邊的雨庭,看著這樣的場景,不由有些心酸。她今天是因為采訪林冰,才臨時到這裏來的,作為報紙跑文化新聞的記者,雨庭平時工作的範圍是比較大,南州又是個有著悠久文化傳統的地區,僅就傳統文化怎樣發揚光大怎麼重點保護,都有很多很多的話題可說。雨庭剛剛調到新聞部時,來過馨香廳,采訪一位來觀看演出的文化部的領導,那一次來,可能因為工作重點在領導身上,沒有十分注意馨香廳的環境。今天一個人,獨自地站到這裏,心裏忽悠了一下,覺得酸酸的,忽然聯想到了錦繡路、豆粉園,就有一股意氣在胸中翻滾起來了。
在朦朧的燈光下,雨庭的眼睛忽然一亮,她意外地看到一個年輕人,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戴著眼鏡,穿著打扮沒有一絲一點的特殊,但奇怪的是,就在那一瞬間,雨庭突然強烈地感受到他身上的一種獨特的氣息。
那個時刻她離他很遠,她站在馨香廳的入口處,他坐在靠近舞台的位子上。
雨庭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瞬間從這個人身上感受到的氣息,以後將會久久地纏繞著她。
七
中文係的男生謝北方,有一天在圖書館看書,看了一本《古本戲曲選》裏的一個戲劇《稱人心》,寫一個老裁縫的女兒洛蘭藻,除了會裁布縫衣外,十分迷戀詩書。在扇子上題了詩,遭到父親責備,便把扇子送給隔壁賣零貨的蔣少亭。扇子被書生文懷看中,高價從蔣少亭處收買了。洛蘭藻聽說此事,偏要蔣少亭去要回來。蔣少亭去索要扇子,洛蘭藻心情十分複雜,有一大段內心獨白:“奴家因前日春倦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