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1 / 3)

雨庭幫助謝北方建立了“洛蘭藻”南曲網站,謝北方曾經給雨庭發過一封電子郵件,向雨庭表示感謝,很簡單:“雨庭,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記得。”

就是這短短的十幾個漢字,讓雨庭咀嚼了無數遍,甜蜜的感覺,深深地進入了雨庭的心靈深處。雨庭給謝北方回了一封信,雨庭在信的最後說:“謝北方,謝謝你,你到底跟我說話了。”剛要發送的時候,心裏不知怎麼就有些發慌,趕緊又補充了一句:“有時間給我寫信。”想了想,還覺得不放心,又再加一句:“等你的信。”反複看了,最後點擊發送鍵的時候,心裏仍然隱隱地不安,不知道哪兒出了什麼問題,等看到“你的信件已成功發送到某某”時,雨庭“呀”了一聲,知道自己漏了什麼,又趕緊重新再寫一封,將自己的電話、手機號碼都寫在上麵,說:“以前我都給你留過,但是你一次也沒有打來過,也可能掉了吧。”

此後的好幾天,雨庭一有空就上網,打開信箱,新郵件倒是一件連一件,每次看到新郵件“1”或“2”,雨庭都會一陣心跳,但是每一次又都是讓雨庭失望、失落、難過,左等右等,始終沒有一件是謝北方發過來的。如果沒有別人的郵件,這種失望、失落和難過,也許不會那麼的強烈,正因為有了一次次的驚喜和一次次的失望,雨庭的情緒被折磨得一會兒低落,一會兒亢奮。低落的時候哀傷不已,亢奮的時候,就十分地恨謝北方,恨不得捶他幾下,又覺得捶他幾下也不解恨。

一連幾天晚上,雨庭都守在電腦和電話邊,守候著無望,和等信的心情一樣,每一次電話鈴響,雨庭的心都會異常地跳動起來,一直提到嗓子眼兒,但是很快又跌入低穀,就這麼上上下下。雨庭實在熬不下去了,抓起電話,謝北方家的電話號碼,她早已經爛熟於胸,不假思索就撥了出去,心裏卻暗暗祈禱,希望謝北方不在家,希望謝北方在外麵忙著,實在是沒有時間給她打電話、寫信。等到聽到謝北方的母親“喂”了一聲,雨庭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胸腔了,她自己都能聽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著:“謝北方,他不在家嗎?”

但是謝北方偏偏在家,雨庭聽他媽媽說“在家,你哪裏”時,心裏一陣疼痛,你明明在家,你明明是有時間的,為什麼就是不肯給我一點點信息和希望?

等到謝北方來接電話,雨庭邊抹眼淚,邊道:“謝北方,你是不是認為,給我發一個信、打一個電話,就是浪費你的生命?!”

謝北方有些發懵,愣了半天,說:“是雨庭嗎?”

雨庭口氣很衝地說:“你還記得我的聲音?”

謝北方說:“嘿,怎麼會聽不出。”

雨庭又道:“你是不是特別怕聽到我的聲音?”

謝北方好像又不懂了,猶豫了一會,說:“雨庭,你有什麼事?”

雨庭氣道:“我沒有事,沒有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

謝北方說:“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你這麼晚打電話給我,會不會有什麼事情?”

雨庭的心腸一下子又軟了,柔情湧上心間,柔聲說:“謝北方,你好嗎?”

謝北方聽她這麼問,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我很好。”

雨庭說:“你現在在幹什麼呢?”

謝北方說:“我在寫論文。”

雨庭說:“論文?你博士都念完了,還寫什麼論文呀?”

謝北方說:“我正在準備出一個論文專著……”

雨庭說:“是南曲方麵的專著?”

謝北方說:“其實就是我的博士論文,我想再充實一些資料,增加一些新的內容,可以有三十萬字。”

雨庭脫口而說:“有出版社願意出嗎?”話一出口,咽回去也來不及了,很擔心謝北方不高興。

但是謝北方卻一點也沒有不高興,說:“是我的導師替我聯係的出版社,正在談呢。”

雨庭:“噢,還沒有確定啊,那時間上也不會太急嘛,你把自己逼得這麼緊幹什麼呢?”

謝北方說:“那不行,鬆鬆垮垮,時間過起來飛快的,事情得抓緊做。”

雨庭一聽,柔情又被怨意衝淡了,衝沒了,沒頭沒腦地說:“還不知道能有幾個讀者呢?”

謝北方卻說:“這倒是的,出版社方麵說,這樣的書,印數征訂肯定很少,但是如果隻印很少的數量,出版社就要賠錢……”

雨庭心裏忽地一動,但沒有再說這個話題。

謝北方說:“雨庭,要是沒有什麼事,我先掛了啊,我……”

雨庭趕緊說:“謝北方,星期六或者星期天,我們去蒼山看瓊花,好嗎?”

謝北方猶豫著,沒有馬上作答。

雨庭說:“怎麼,你另有約會?”

謝北方說:“兩天休息日,對我來說,是最寶貴的,平時要上班,單位裏吵吵鬧鬧,定不下神來做事情,晚上回來查查資料,時間也不經用,隻有休息的這兩天,才能靜心地寫點東西。”

雨庭說:“我又不是每個星期都約你的,再說了,下個星期日,我可能要外出。”

謝北方說:“可是,可是,我本來打算,這個星期六星期天,完成第一章的修改任務的。”

雨庭說:“下個星期完成就不行了嗎?”

謝北方說:“下個星期?下個星期,是第二章的任務呀。”

雨庭氣衝腦門,道:“那就算了!”“啪”地掛了電話,心裏氣得直抖,眼淚嘩嘩地掉下來。片刻之後,電話忽然響了,雨庭破涕為笑,一把抓起來就說:“你不用打來!”

那邊卻是尉敏,尉敏說:“誰不用打來?我嗎?雨庭,你在等誰的電話?”

雨庭更難過了,說:“你管不著!”

尉敏說:“好好好,我不管,我在成都參加他們的春拍會,晚上這裏雖然是花天酒地,身邊是美女如雲,但是心裏還是想著你呀……”手機裏果然是一片噪聲。

雨庭說:“我不要你想!”

尉敏說:“雨庭,乖一點,我明天就回去,給你帶你最喜歡的東西啊!”

雨庭說:“我沒有喜歡的東西,我喜歡的,我得不到。”

尉敏知道她說的什麼,心裏怎麼能不難過,但還是和顏悅色地說:“雨庭,你一向是個聽話的孩子……”

雨庭的眼淚又嘩嘩地淌下來,邊哭邊說:“我不聽話,我不要聽話,我什麼都不要!”

尉敏怎麼好言相勸也沒有用,尉敏也拿她沒辦法了,也有些急了,說:“雨庭,你從前可不是這樣沒有自我的人,現在怎麼變得……你自己想想,你還是你嗎?”

雨庭說:“我不是我了,我不是我了……”

尉敏說:“雨庭,要不要我先掛電話,讓你平靜一下,等一會兒再給你打?”

雨庭先前的情緒一直很激烈,但是在說過“我不是我了”這句話後,卻慢慢地慢慢地地冷靜下來了。她對尉敏說:“尉敏,你忙你的吧,我沒有問題,你放心吧。”

等尉敏的電話掛斷,雨庭的心情就被“我不是我了”這句話占據了。她悶想了很長時間,心中的鬱積實在太滿太滿,忍不住在電腦上寫了起來:

掛了電話以後,我一直就守候的電話邊,一步也不敢走開,怕你會有電話打過來,哪怕隻說一兩句,對一個被感情折磨得苦不堪言的人也是一種安慰。你懂嗎?你不懂!或者你是懂的,但是你不願意做。你無比平靜地按部就班地做你原先安排好的今天的工作,甚至不願意為一個愛你愛得那麼深、心又那麼重的人做一點點極小極小的改動。你知道嗎?因為隻要你的一個短電話、一點點小小的安慰,甚至可能改變一切。但是你沒有做,你不願意對自己的工作安排做一點點的變動。

苦苦地等過了幾分鍾,早就沒有了自尊的我,又抓起電話打給你,但是一聽到你母親的“喂”一聲,我就隻能掛電話了,因為我心裏很明白,即便是讓你來聽電話,你也仍然會問我,雨庭,有什麼事嗎?此時此刻,我想象著你埋在紙堆裏,悶頭做你喜歡的熱愛的工作,但是,你想象過我在幹什麼嗎,你想象過我的心情嗎?

剛才電話接通前的一瞬間,我內心真是希望你不在家,你在外麵忙著別的事情,那樣,我就可以告訴自己、安慰自己,你不是不想給我打電話、給我寫信,你是因為忙。但你偏偏在家,那一刻產生在我心裏的疼痛,你是難以想象的呀。但就在聽到你的聲音的一瞬間,這種疼痛,也早已經被融化了,你知道在那一瞬間,我的心情,用欣喜若狂形容是一點也不過分的。可是你卻馬上說,你要寫論文,不能浪費時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殘忍?你想過人都是有感情的嗎?你如果想過,你仍然這樣做,那你我就是差異太大的人,不是同類。反過來,如果你這樣求我了,不要說到了我這樣的可憐和無助的地步,你隻要稍稍地表示出你想和我說說話,我會拒絕嗎?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推掉手上再重要的工作,陪著你,聽你訴說,安慰你,甚至可以立即趕到你身邊去。因為,工作是每天每天的,又是伴隨一生的,真正的刻骨銘心的愛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的,更不是一生都會有的呀!

你這輩子也已經學習工作了許多年,你天天都在學習、工作,但是,你也是天天在經曆這樣的感情風波嗎?我甚至悲哀地想,你假如會騙一騙人也是好的,記得有一次,你急急地要去圖書館,我問你是不是隻有星期一下午才能借到書,偏偏你又是個很實在的不會騙人的人,你告訴我,從星期一到星期天都是可以的,我就在那一瞬間被你擊倒,徹底擊倒了,我的心碎了。真的,你可能還沒有完全認識自己,你真的不知道自己鐵石心腸到如此地步,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我也是懂得道理和理智的人,我不是沒有自控能力,隻是因為愛你太重,才會有一點失控,你連這一點點的寬愛都不能給我?千想萬想,可能我太纏你了,我太愛你,而且是沒有理由的,這就是我的錯。也許你根本不需要這樣的愛,你隻要符合你個性的、不影響你生活的淡淡的愛。

有人說現代人患有“重症愛無力”,我從來不肯相信,但是現在我開始懷疑,是不是真有這種病?

不過,無論怎樣,我一點也不怪你,因為你是你,你不是我,隻怪我自己,事情是我自己找的,苦果當然隻有我自己咽下去,要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我拉開了我們的序幕,但是我不知道如何收場,我隻知道怎麼著收場也是最最痛苦的。這就是命。以為自己能夠掌握命運的人,到頭來,肯定是被命運所擊倒。我會記住的。

雨庭幾乎一口氣地寫下了這麼多的文字,隻要一點擊,就能發送過去,謝北方就會看到。

但是雨庭考慮了半天,終於還是沒有發。這些憋鬱著的想法,一旦盡情地寫了出來,無論是有理還是無理,無論謝北方看或是不看,她的心情都得到了宣泄,舒暢多了。對謝北方的怨,也漸漸地轉換成對自己的冷靜的反省。本來,這件事情,是她的一廂情願,謝北方也許還真的蒙在鼓裏呢,跟他說什麼感情的風波,他會不會啞然失笑?

雨庭總是以為,隻要她能夠付出更多的愛,無私的愛,這世上沒有鐵石心腸的人,但現在,雨庭漸漸地知道自己錯了。第一,鐵石心腸的人是有的;第二,世界上沒有無私的愛,沒有隻付出不求回報的愛,付出了,就得要回報。她之所以難過、傷心,不正是因自己付出了卻沒有得到回報嗎?

雨庭決定不把這封信發出去,她的鼠標漫無目標地點擊著,進了一個聊天室,一進去就看到一個叫“風中的魚”的人在說:“不公平,我付出了全部,你卻無動於衷,是我的錯還是你的錯?”

不知道“風中的魚”是在跟誰說,但一下就說到了雨庭的心病,雨庭心中一動,臨時用了一個“習慣孤獨”的網名,寫道:“風中的魚,我們同病相憐。”

“風中的魚”寫:“自稱習慣孤獨的人,往往是最怕孤獨的。”

雨庭:“我同意。”

風中的魚:“因為孤獨是最真實的、永遠的,而溝通,隻是假象,至少,隻是臨時的短暫的真實。”

雨庭心中又是一動,繼續寫道:“追求所謂的心心相印,等於是拔著自己的頭發要想離開地球。”

“風中的魚”:“失戀了吧?”

雨庭:“你很有經驗?”

“風中的魚”:“因為我有一顆傷痕累累的心。”

雨庭:“被誰所傷?”

風中的魚:“人的一生,就是追尋自己的另一半,總是認為能夠找到另一半,也總是會覺得一下子就找到了,但是很快就會發現,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