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2 / 3)

王博開玩笑說:“現在用不著我一天二十四小時想著事業和發展了,我該休息休息了,與其有好點子而沒有能力做,幹著急,還不如根本就不要這些點子,倒還心情平和一些。”

他要讓自己的思維停止下來,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人可以讓自己的身體休息,但是有時候很難讓自己的腦子休息,為此王博嚐試過許多業餘的愛好,他寫小說,練書法,甚至去研究孫子兵法,但是也無論如何不能斬斷與事業的千思萬縷的聯係。他要寫小說,就常常會寫出一些驚人之語,警世之語,但是寫著的時候,心思卻早已經不在文章裏了,盡想著怎麼用這樣的警語去指導商戰;研究孫子兵法,就覺得它的每一句話,他都能夠拿到商場去運用……

但是王博畢竟是王博,他不是會被尿憋死的人,他終於找到了可以讓自己暫時忘記工作、得到真正休息的事情——電腦遊戲。

所以尉敏來了之後,他們很快交流起來。比起尉敏來,王博可是個新手,但是新手很快就超過了老手,尉敏自覺臉上有些掛不住,說:“你不能跟我比,我的愛好太多,分散了精力。”

王博通過尉敏讓尉敢知道他手頭有相當可觀的可流動資金,尉敢又告訴了秦重天。不告訴秦重天,這事情暫時也不會逼到眼前,一旦秦重天知道了,是不會允許尉敢拖拉的。

秦重天的如意算盤是,先將王博的資金挪過來,抵擋一下銀行要驗證的百分之三十的基本金,等銀行貸款一到,連本帶息立即歸還。

其實王博手裏哪有什麼流動資金?他和秦重天一樣,想錢也都想瘋了,說到底,許多好點子無法實現,也都是困在一個錢字上,他還恨不得從秦重天身上刮下一點錢來呢。

那麼王博有什麼呢?王博靠什麼吸引秦重天,他有什麼條件去和秦重天談判呢?當然還是他的金點子。

秦重天被錢逼著,求錢心切,放下架子,親自跑到王博的公司。王博正在辦公室的電腦上操作,見秦重天來了,也不見外,招招手讓秘書把秦重天和尉敢請進來。秦重天進來一看,電腦上是遊戲,心裏好不平衡,回頭對尉敢說:“尉局長,你看,還是王總悠閑啊!”

王博說:“對不起,對不起,最後一刀,最後一刀……”隨著“嘶啦”一聲,王博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道,“行啦。”退出係統,關了電腦,又說,“秦市長,尉局長,對不起,真對不起。”

秦重天指了指電腦說:“難怪王總在商場上廝殺起來如此厲害,原來是在這裏練的兵啊。”

王博笑笑,將秦重天和尉敢請到貴賓室,泡上茶。大家坐下來,先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客氣了一番,但是心思都不在此,尤其是秦重天,性子急,三句兩句就單刀直入了,說:“王總,你江博集團,可是南州市經濟發展的主力部隊,我聽說,最近王總對南州的城市建設關心有加啊。”

王博笑道:“尤其是錦繡路吧。”

秦重天道:“好,王總,你我都不是拐彎抹角的人,我們就直話直說,王總有什麼想法,或者說,你覺得,我們雙方,有沒有合作的可能和基礎?”

王博說:“秦市長,我們其實是同病相憐的啊,資金的嚴重缺乏,是你、也是我目前的最大阻力之一……”

秦重天還沒有聽完,就看了尉敢一眼,心想,你們搞什麼鬼嘛,但因為王博的話還沒有說完,還是耐了性子沒有打斷他。

王博繼續說:“所以,我想,我們的合作基礎,就是心意一致地去設法籌集資金。”

秦重天不以為然地想,心意一致籌集資金?你是要籌集你的,我是要籌集我的,你是要往你口袋裏裝,我是要往我口袋裏裝,無論如何也不能心意一致的嘛。想到自己衝著一個空心湯團屁顛顛地來跑這一趟,嘴上忍不住說:“王總也缺乏資金?那是有人謊報軍情啊。”

王博笑道:“不是有人謊報軍情,是有人放的煙幕彈,這個人就是我,秦市長,我也是一番苦心啊,要不這樣做,您那麼忙,恐怕也難擠出時間來和我這個民營企業家促膝談心嘛。”

秦重天有一種被耍弄了的感覺,但是王博看起來又確實是滿腔的真誠,這反倒使得秦重天有火無處發了。他自嘲地說:“難怪老話說,脫毛的鳳凰不如雞。”

秦重天這話說得很不得體,給人的感覺就是指著和尚罵賊禿,說王博是雞,而他自己則是鳳凰,隻不過脫了點毛而已,尉敢聽秦重天這麼說,他都跟著難堪。但好在王博並不計較,他一向看重的是辦事的效益,秘書給王博送來一疊資料,王博看了看,說:“秦市長,你看看,你這隻鳳凰,實在是肥得流油啊,不說別的,單就你新錦繡路上的燈箱廣告牌,就有三百八十隻之多……”

秦重天說:“王總,你的情報,比我這個製造情報的人還準啊。”

王博說:“秦市長,要是將這些廣告牌使用權進行拍賣……”

秦重天說:“誰說要拍賣,這些廣告牌,我有通盤的考慮,新錦繡路是南州的麵門,不能零敲碎打,我要是把使用權全賣了,你貼你的狗皮膏,我賣我的壯陽藥,和那些街頭亂七八糟的廣告有什麼區別?錦繡路決不能這麼搞。”

王博說:“你的考慮,也不外乎是美化環境、宣傳南州吧?隻要你規定這麼個大前提,讓別人給您做廣告,您是一舉兩得啊。”

秦重天說:“這筆賬我也算過,南州人小氣的,拍不出好價錢,充其量也不過兩三百萬,而我建這些廣告牌,要是算上動拆費……”他說著說著,忽然停下來,看了看王博,又看了看尉敢,好像是想到了什麼,說,“王總,你今天不是要跟我談廣告牌拍賣的事吧,你也不會為你的江楓拍賣行拉這麼一筆小生意而大費周折,王總的胃口,不會變得這麼小吧?”

王博笑道:“是呀,廣告牌對秦市長來說,確實是小菜一碟……”

秦重天說:“請教王總,什麼是我的大菜一盆呢?”其實這個問題並不需要王博的回答,談話至此,秦重天如果還不能摸到王博的脈搏,他還能算是秦重天嗎?所以不等王博想妥對答詞,秦重天已經搶先說了:“我的地皮,才是我的大菜,是不是,王總?”

王博說:“秦市長也早已經想到……”

秦重天毫不客氣地說:“你讓尉敏去你拍賣行的那天,我就想到了嘛。尉局長,你可是瞞得緊啊,不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又何況是王總做的事,又是你尉局長的弟弟,就你們這樣的人物,無風還起幾層浪呢,你都刮了十級台風了,是不是以為別人都被密封在保險箱裏,閉目塞聽了啊?”

尉敢被秦重天當著王博的麵這麼一說,有些下不來台,頂了一句,說:“秦市長,尉敏是尉敏,我是我,最好不要樣樣事情都把我們扯在一起。”

秦重天冷笑一聲:“你還隻說了一半,我替你補充一句:尉老爺子是尉老爺子,尉敢是尉敢,尉敏是尉敏,怕隻怕這世界上,還個個都想把你們姓尉的扯在一起呢。”

這話秦重天倒不是有意說王博的,但是王博倒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尉敢了,趕緊接過話題說:“比如像我吧,就是習慣拿你們姓尉的扯到一起,你看我用尉敏嘛,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許多人說尉敏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我就不這麼看,我認為尉敏是沒有好的機會,一旦有了好的機會,他是絕對能成大事業的,我憑什麼這麼說?憑尉局長嘛,尉局長的為人,事業、成就放在那裏,他弟弟要差也差不到哪裏去嘛。”

秦重天不懷好意地向尉敢笑著說:“尉局長,這下掙回一點麵子了吧?”

尉敢卻不想在尉敏的問題上多糾纏,扯開去說:“王總,關於國有土地拍賣,在我們省,還沒有這個先例。”

王博道:“沒有先例,可以創造先例,秦市長從來都是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秦重天的內心,確實是被打動了的。如果說先前這種念頭隻是在腦海裏一閃而過,甚至很可能就滑過去了,那麼現在經王博和尉敢這麼點明了,這個念頭就不會再輕易閃過或滑過去了。秦重天恐怕是要牢牢抓住這篇文章,將它寫好。

但是,在秦重天躍躍欲試的同時,卻有著一層無可奈何的感覺。這種感覺,就恰如前次文化部門轉賣“馨香廳”三個字時,他的那種感覺,或者更確切地說,是錢一平局長的那種感覺。今天的秦重天,可是深深地體會也真切地品咂了當時錢一平的苦澀,更何況,他錢一平不才三個字嗎?秦重天這裏,可是大片大片的國有土地啊!錢一平隻是賣了三個字,就被罵得狗血噴頭,窮瘋了,賣祖宗,什麼話難聽,什麼話能戳人的心境,就揀什麼罵,知道秦重天要賣國家的地,還不要鬧翻了天?

秦重天就是懷著這種種複雜的想法,心裏很不平衡,說話也怪怪的,道:“賣地皮,這辦法不錯,拆了東西補西牆。”

其實王博和尉敢也都知道,秦重天是動心的,雖然嘴上這麼說,可誰不明白,要不是拆東牆補西牆,連東牆連西牆就都沒啦。

王博說:“我注意了一下,有好幾個省,已經開始試行。比如,上個月,廣東南粵拍賣行,就已經在網上發出對國有土地使用權的拍賣公告,重慶也有一家拍賣行已經操作過一次……”

在這之前,國有土地的分配,都是由政府說了算的,一般的程序,是由需用土地的部門先提出申請,比如說,商業局要在某個地段增開商業網點,建商場,就先由商業局打報告上來,再由政府批下去,哪一塊地,多少麵積,是雙方協商,最後當然還是政府說了算。但是這種政府分配地皮的幾十年一貫製,就在最近的一年中,開始在悄悄地卻是勢不可擋地發生著變化。有些地方,已經開始試行國有土地使用權拍賣的做法。

但是在南州,這一顆種子的發芽,好像還沒有到時候,泥土雖然有些鬆動,但是畢竟氣候等其他條件還不夠成熟,所以種子的萌芽好像還比較遠了一點,從全省範圍看,就更沒有逼近來的感覺了。

所以,秦重天真正擔心的,並不是公眾輿論,更不是自己內心深處的舍不得賣家當但不得不賣的那種苦澀。他知道,一切都取決於政策,如果上麵不給政策,什麼都等於零。

從王博那裏回來,秦重天關著門在自己辦公室想了整整兩個小時,權衡利弊,最後抓起了電話,打到聞舒辦公室。

聞舒一聽秦重天的聲音,十有八九就知道秦重天軟下來了,他的口氣也不那麼衝了,平緩地說:“秦市長,明天的市委常委會,通知到了吧?”

秦重天說:“知道了,聞書記,蓮花灣的地,就給運動中心吧,我也不要抓在手裏了。”

聞舒深知秦重天的脾性,一方麵是軟下來,另一方麵,他必定是有條件的,於是問道:“為什麼不抓在手裏了?”

秦重天想你明知故問嘛,略帶一點委屈地說:“抓在手裏也沒有用……聞書記,我們之所以自己都無法使用自己的好地段,全是因為一個經濟實力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我想通了,舍不得孩子打不得狼……”

聞舒笑起來,問道:“你要舍掉哪個孩子去打什麼狼啊?”

秦重天說:“舍掉不太重要的地塊,保重要的地塊。”

聞舒收斂了笑意,口氣很重地說:“秦市長,拍賣國有土地的事情,省裏的口子一直沒有開啊。”

秦重天說:“聞書記,您一直是我們省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嘛。”

聞舒說:“這是說你的吧?你以為給我套了高帽子,我就得替你去跑?”

秦重天說:“冤枉啊,聞書記,怎麼是您替我跑,是我在替你打工啊!”

聞舒說:“是嗎,我怎麼老是覺得,是我們大家在替你打工。至少目前,在替你的錦繡路打工?”

從聞舒的口氣中,秦重天至少揣摩出聞舒對拍賣部分錦繡路土地也是有過考慮的,所以底氣又足了,又有點忘乎所以,說話又不注意了:“聞書記,說實在話,要是拍賣土地的事情不能成,這錦繡路的工期,可是……”

聞舒立即打斷他:“秦市長,這話怎麼聽起來像要挾啊?”

秦重天滿腔的熱情又悶了下去,一時不說話了。聞舒心裏,也有點不舒暢,也為最近這些日子自己和秦重天說話時特別沉不住氣而覺得奇怪。有人說,同事之間,上下級之間,欣賞人和被欣賞人之間,和夫妻情人之間是一樣的,也有一個蜜月期,過了這個蜜月期,關係就會淡下去,甚至出現破裂。接下去,靠什麼維持?靠共同的利益,如果沒有一致的利益捆綁在一起,是長不了的。聞舒現在突然想起這樣的話,被其中的“利益”兩字刺痛了,難道自己和秦重天的關係,真的已經過了蜜月期?那麼利益呢,他們不正是為了共同的目標、共同的利益在工作嗎?怎麼能說沒有利益捆綁,他們明明是被緊緊捆綁在一起的嘛。

聞舒想著,不由得在心裏歎息了一聲,他和秦重天,都是心太重的人,他是能夠體諒秦重天的,但是,秦重天呢,也能體諒他一點嗎?

聞舒見秦重天不說話了,口氣又稍稍緩和了一點,說:“秦市長,這樣吧,明天下午常委會,你早一點過來,我們先理一理思路,看看是不是請田書記一起參加。”

秦重天說:“那好,如果您和田書記都能出馬,那……”

聞舒說:“這件事情,我們先商量,但你得有思想準備,主要的,恐怕還得政府一頭去跑,批文是要省政府發的。”

秦重天差一點說:“省政府也要聽省委的嘛,市政府還能不聽市委的?”但畢竟是有點水平的人,不是鄉鎮企業家,有話也得憋下去。何況目前,聞舒和他,總是不像以前那樣貼心貼肺的感覺了,好像有了一道籬笆樁子,隔在中間。秦重天想了又想,一會兒覺得是從這件事情開始的,一會兒又覺得是從那件事情開始的,一會兒又吃不準是自己多疑了呢,還是確實如此。

秦重天沒有能在聞舒這裏得到任何保證,甚至連絲毫的希望都看不到,悶悶不樂地掛了電話。聞舒聽得電話聽筒裏“咯嗒”一聲,心裏也怪不舒服的,怔了一會,把小惠叫了進來,問道:“你去問一問袁秘書長,今天田書記在哪裏?”

小惠說:“田書記今天在家。”

聞舒“噢”了一聲。

小惠察言觀色,說:“要不要請田書記過來?”

聞舒想了一下,說:“他在辦公室吧,我過去看看他。”

田常規正在辦公室裏和梁小兵談什麼事情,見聞舒突然進來了,田常規對梁小兵說:“小兵,我們改天再談吧。”

聞舒說:“打斷你們談話了。”

田常規說:“談什麼呀,小兵寫的幾首歪詩,非要讓我說他寫得好,我跟他說,我不懂詩,他說,我就是要讓不懂詩的人讀……”

梁小兵認真地說:“田書記,你可能記錯了,我沒有這麼說,我是說……”

田常規道:“你也別抵賴,難道你心裏不是以為我不懂詩嗎?你以為我懂詩嗎?”

梁小兵說:“各人的專業和愛好都不一樣嘛。”

田常規說:“那就得了,還不是在說我不懂詩,我說行啊,從前李白不是寫了詩都念給鄉間的老婦人聽的麼,你現在格調高,請市委副書記聽,但是我得給你潑點冷水,你的詩,我認為……我看不懂。”

說著,將紙上的幾首詩,交給聞舒:“聞書記,你是學中文的,你懂詩。”

聞舒笑著,但是沒有接,梁小兵乘機拿了過去,說:“我的詩,確實,不是給一般的人看的,可能你們是看不懂的。”邊說,邊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