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行敲詐(2 / 3)

小梅早就認出了四海,她抿著嘴笑了下,依舊耪她的地,隻是在慌亂中不時地鏟斷不該除掉的小苗。小梅本該是初中三年級的學生,上學期她的胸脯鼓漲得難受,尤其看到年輕的的班主任瀟灑自若的講課,她鼓漲得更加難以忍受。小梅看起來很像是認真聽講,實際上她隻記住了老師的動著和令人激動的臉。小梅在一次間操的時候,謊稱自己胸疼,就是不肯走出教室,她懷著蹦蹦亂跳的心,抓住老師的手硬是往自己的懷裏塞,讓老師摸摸她究竟得了啥病。老師寬大而又溫暖的手掌僅在小梅漲滿春潮的乳房上一滑而過,小梅就幸福得渾身顫栗。老師的臉騰地紅了,抽出手來,淡淡地說了句“青春病”就走了。可歎的是這情景被一個女老師看見了,小梅就無顏再去讀書了。

四海圍著小梅討好地轉著,他很想把小梅的臉看個夠,小梅卻總是半遮半掩著自己的臉,四海被惹得難以忍耐。四海央求道:“小梅小梅,我摸摸你的屁股行不?”小梅不做答,用鋤頭阻擋著四海躍躍欲試的手。四海退了幾步,掰開了汽槍,將一粒鉛彈裝入槍膛,端起槍,瞄向小梅,小梅嚇得驚叫著,抱住了腦袋。

四海的槍法極準,那是因為槍上裝有瞄準鏡的緣故,鉛彈嵌進了小梅的鋤杆,鋤頭應聲脫手而出。小梅這才把驚訝的臉揚給了四海,四海欣喜若狂地看著小梅天真無邪的臉,扔掉汽槍,一下子將小梅擁到懷裏。小梅不做掙紮,不間斷地往四海臉上吐唾沫。四海說:“小梅小梅,咱倆到溝裏吃燒雀兒。”

四海和小梅就是很淺的溝畔裏完成了人生中男女之間的第一次探索,四海是在充滿激情的忙亂中草草結束的,事後竟回味不出具體的細節來。男女這間的樂趣是四海與小梅在日後毫無節製而又秘不可宣的接確中體味出來的,好在小梅的生理知識早已超過初三的水平,默默地把掌住了避孕的辦法。隻是四海初嚐歡樂之後,變得欲壑難平,小梅在品嚐到滋味之後,對四海沒完沒了的要求顯出了難以招架,何況隨時都在耽心受孕,那種新鮮感隨著時間的推移日漸淡化。四海也覺出小梅不似先前那麼討人喜歡,便有些見異思遷了。

四海與小梅的關係是在柏成林不恥下問的窮追下,守口如瓶的防線四處崩潰,四海不遺憾而又毫無遺漏地講給了他的姐夫柏成林。其實,四海與小梅的最初交往柏成林是不知道的。有那麼幾天,柏成林觀察出四海眉毛的細微變化,忽然心血來潮專心致致地研究起了四海的眉毛。四海的眉毛在柏成林仔細觀察之前,眉稍很老實地趴在眉骨上,經過幾場男歡女愛,已經很堅強地豎立起來。四海不懂得自己成長為男子漢會在臉上表露出蛛絲馬跡,柏成林卻抓住了這一細微變化,挖空心思地詐出了小梅。

柏成林對小梅的擁有是自己得兒子的時候。三翠在臨產和生產的初期,麵對著抓耳撓腮不斷觸摸自己白亮亮身子的柏成林,回報著劈頭蓋臉的枕巾和尿布,三翠絕不允許丈夫在這種情況下揉搓壞自己的身體。柏成林的熱情無處渲泄,急得像沒頭的蒼蠅,他威脅著三翠,要給三翠找個幹妹子。三翠圓睜著眼睛,毫不客氣地罵柏成林是“不要臉的公狗。”柏成林被三翠罵慣了,嬉皮笑臉地接受著。

小梅被柏成林占有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柏成林看到敞開的門口站著半驚半恐的小梅,歡快得像一隻初出茅廬的小公狗。小梅是來找四海出去玩的,四海已經去了葫蘆島,那裏一家剛開張的舞廳請來了俄羅斯小姐陪舞,四海要開開洋葷。柏成林邊吆喝著狗,邊殷勤地把小梅讓進院子裏,送到四海居住的那套樓裏,他瞞住四海的去向,讓小梅在那套樓裏一味地等待。

三翠知道來人了,不知道來的是誰,老甜囑咐過三翠坐月子馬虎不得,不能受一絲風寒,所以三翠的窗簾不分白天黑夜一律遮得嚴實,也就無法看見來人了。小梅進院的時候,恰逢老甜到別處玩麻將,柏成林第一次得手也就很順利了。

柏成林謊稱來了四海的鐵哥們兒,當著三翠的麵兒搜走全家的糖果和小食品,走進四海的樓奉獻到小梅的麵前。小梅特喜歡零食,吃得個不變樂乎,對柏成林的挑逗也沒顯出特別反感。柏成林狡黠地盯著小梅,說四海的臥房裏藏著好幾張小姑娘的照片。小梅睜大疑惑的眼睛,呼吸急促起來,胸脯一挺一挺的,看得柏成林心裏發癢。待到小梅走進四海的臥房去搜查照片,跟隨在小梅揣後的柏成林,便急不可待地擁牢小梅,饑不擇食地想進入實質。小梅在柏成林強烈的欺壓麵前顯出了軟弱無力,她掙紮著說:“別這樣,別這樣,你是姐夫呀,我喊人了。”柏成林喘著粗氣說:“喊吧,喊吧,喊塌了天三翠也不能出來攔咱倆,都啥時代了,還在乎這點兒事兒。”

柏成林在接下來的行動中變得異乎尋常的碉心與溫柔,直到把小梅擺布得服服帖帖,小梅便樂不可支地接受了柏成林。倦怠之後的小梅先是讚揚一番柏成林的本事,接下來就開始向柏成林索要東西,她說:“咱倆償能白好一回。”柏成林沒有給小梅買東西的準備,隻好用錢頂替了。小梅在臨出門之前,帶走了柏成林的褲頭作紀念,小梅一共帶走柏成林七個褲頭。

四海花了二百塊錢摟著俄羅斯小姐在舞廳裏走了半宿之後,陷入到另一種想入非非之中,無奈的是四海那些情意綿綿的暗示都被俄羅斯小姐無情地給斬斷了。無限惆悵的四海在朦朧的天色中滿懷著困倦打著出租車趕了回來,長睡了一整天。四海懶怠地起來之後,柏成林問四海:“看讓俄羅斯小姐給折騰的,俄羅斯小姐大洋馬似的有勁兒。”四海說:“屁個勁兒,不跟咱來真的。”柏成林說:“那就跟小梅來真的,國產的,好使。”四海說:“好使個屁,她說跟我沒興致。”柏成林笑了,神秘地湊到四海的耳旁,詳細地告訴四海如何整治小梅,才能使她為你神魂顛倒。四海佯裝認真地聽著,聽完之後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接著冷不防地伸出手去,給柏長林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大嘴巴。四海罵:“我操你媽的,沒有真事兒知道的那麼透?”

四海再次見到小梅時,並沒有像柏成林想象的那樣怒不可遏,他很平靜地讓小梅坐在自己腿上,哄勸著小梅把和柏成林怎麼個好法詳細說出來。小梅哭了,小梅不肯說,四海便像派出所的警察審問一時馬虎提供了性服務的婦女一樣,一點兒一點兒地摳細節。小梅蒙著臉,她說:“我也不是願意的,都是他給我摸癢癢的。”四海並不注重是否是小梅願意,他一如既往像警察那樣追問細節,並保證隻要坦白既往不咎。小梅毫無辦法了,隻好斷斷續續卻又一五一十地說完了整個過程。四海果然沒有生氣,反而安慰著小梅。臨分手時,四海問小梅:“你聞到啥味兒了?”小梅4抽了幾下鼻子,說:“沒聞到呀。”四海說:“你咋能聞不到呢,仔細聞聞。”小梅說:“是你身上的汗味兒嗎?”四海說:“不是。”四海說完,推開了小梅,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說:“是你身上的臊味兒。”

四海走得很輕鬆,四海為能這麼輕鬆地拋棄小梅而感到輕鬆。

老甜從孫大辮的嘴中得知小梅懷上的是柏成林的孩子心裏就無法輕鬆了,想想自家的女婿和沒過門的兒媳婦,剛沾到邊兒就扭到了一塊兒,出了這樣的醜事,讓老甜這張老臉往哪兒撂。老甜氣得頭昏腦漲,可老甜的腦子裏卻不糊塗,她不承認這是事實,而是急三火四地往三翠的樓裏趕。老甜走出自己那套樓時,又忘記了掩門,花鵝們興高采烈地趁虛而入。孫大辮很關心老甜家的環境衛生,盡心盡地地往外攆花鵝。花鵝們歪著腦袋望著冒充主人的孫大辮,“嘎嘎”地叫著,伸長脖子伏下頭探索著逼近孫大辮,雙翅一展便無所畏懼地撲向不速之客。孫大辮麵對著自不量力的花鵝們,不加思索地付諸了武力,充當了一把老甜家的環境衛士。

老甜的路走得過於匆忙,趿拉著的鞋無法跟上她前進的步伐,一隻鬆挎的鞋乘機逃離了她的腳。老甜無暇回頭套上丟落的鞋,光著一隻腳丫進了三翠的樓,剛進門就趿上了三翠的一隻拖鞋。老甜的腳就這樣套著一隻布鞋和一隻拖鞋,像是捏和著一對兒不般配的半路夫妻。老甜往床一坐,急不可待地問三翠:“你女婿呢?”

三翠正在給孩子喂奶,孩子躺在三翠肥大的懷裏,一雙不安份的手緊緊地抱著三翠的大乳。孩子看見老甜進來,吸吮的小嘴鬆開乳頭,露出兩隻小乳牙,衝著老甜笑了下,接著像是怕別人和他搶奶吃一樣,嘴裏重新叼住乳頭,伸出小手又後捂住了另一個乳頭。若是平時,老甜看到孩子機靈的樣子準會高興,現在老甜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老甜又追問一句:“你女婿呢?”

三翠撩了下頭發,說:“一大早就屁股疼肚子疼的,拉屎呢。”老甜這才知道柏成林在衛生間呢,可老甜不知道的是柏成林有意躲在了衛生間裏。老甜“劈劈啪啪”地拍著衛生間的門,柏成林被這個聲音震得心驚肉跳,他隻有一個信念,隻要孫大辮不走,他絕不走出衛生間。三翠抱著孩子下了床,光著腳丫在地上找出了另一雙拖鞋。三翠走了過去,不高興地說:“媽,你輕點兒不行嗎。”

老甜一拍大腿,苦眉苦臉地說:“媽的傻丫頭,出大事兒了。”三翠若有所思地追問道:“天平地穩的,能出啥事兒?”老甜唉聲歎氣地說:“你女婿把人家睡出孩子了。”三翠驚訝地說:“這事兒可不能瞎說。”老甜又拍了下大腿,說:“孫大辮都把小梅領咱家來了,我看不大像是假的。”三翠頓了頓,沉思了一陣兒,說:“孫大辮是啥樣的人,咱還不知道嗎,她是訛咱來了。”老甜跺了下腳,急頭酸臉地說:“沒有這回事,你女婿咋不敢出來呢。”老甜說完“劈劈啪啪”又敲起了門,三翠把門擂得“咚咚”響,嘴裏喊著:“柏成林,你給我滾出來。”柏成林佯裝痛苦地在裏邊說:“疼死我了。”

老甜隻好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那套樓裏,孫大辮的臉上露出了嘲笑,小梅倚在牆角,低著頭,不斷地咬著柏成林給買的紗巾。孫大辮說:“我知道你不信,你瞧瞧,柏成林給小梅買金買銀我就不來找了,自認倒黴,送給小梅這一堆爛貨是啥意思?”孫大辮說著就掏出了一堆柏成林的褲頭,給老甜看。老甜退了一步,孫大辮跟上幾步,一直把這堆褲頭推到老甜的鼻子尖下。孫大辮接著說:“你瞧瞧,柏成林噴出來的埋汰物還沾在上麵呢。”小梅捂著彤紅的臉,順著牆根蹲了下去,“鳴鳴”地哭出了聲兒。

三翠就在這個時候進了老甜的屋裏,這些褲頭都是三翠柏成林買的,三翠怎能不認識呢。三翠光顧孩子了,真沒留心柏成林為什麼總是穿她的褲頭。三翠徑直走到孫大辮麵前,劈手奪過褲頭,甩在地上,瞪著眼睛說:“想幹啥,直說。”

孫大辮挺起了脖筋,盯著三翠的眼睛,從牙縫裏擠出:“給我閨女夜錢!”三翠狠狠地說:“拿你閨女的賣臊錢,也不怕天火燒了你。多少,出價。”孫大辮說:“市麵上有價兒,一次一千。”三翠冷笑著走進小梅,把小梅從地上拎起來,邊掐帶擰地掰開小梅護著臉的手,嘴裏說:“瞅她這個德行,哪兒還像個小姐樣兒,整個兒的殘花敗柳下流坯子,也就值個配回母狗的價兒。”孫大辮以為三翠要打小梅,小梅雖然豐滿,遠不及三翠壯實,她怕閨女吃虧,索性坐地上哭天喊地:“我的天爺呀,你們老張家缺大德了,輪番欺負我們良家婦女,我們娘兒倆不走了,打死也不走了,高低給你們老張家生出個雜種來。”

三翠舍下了小梅,走到孫大辮身邊,用腳尖頂了下孫大辮的屁股,把一千塊錢甩進孫大辮懷裏,說:“起來,滾。”孫大辮一個骨碌爬起來,捏著一摞百元錢數了數,接著把錢拍得“啪啪”響:“你們是欺負我們小民小戶,這倆錢還不夠補精血,我可憐的孩子呀。”

三翠把眼光溜到老甜臉上,老甜看懂了三翠的用意,將頭扭了過去。三翠說:“媽,借我一千塊錢,打發她走算了。”老甜愁眉不展地說:“咱家是城門洞裏掛紗燈,外麵大裏麵空,媽是個沒能耐的老太婆,上哪兒生錢去。”三翠摘下金手鏈有些氣惱地說:“我拿它做抵押,還不行嗎。”老甜愁眉苦臉地低下頭,這是自己的閨女伸手借錢,換哪個兒子她也不肯吐口。老甜不情願地掏出藏在心口窩裏的錢,送給了三翠,三翠把錢往孫大辮麵前一晃,孫大辮剛想抓錢,三翠把錢抽了回來,說:“小梅給我留下,你滾,我今天就帶小梅刮孩子去。”

孫大辮的眼睛轉著,嘴裏“中中”地答應,猝不及防地伸出手來,去奪三翠手中的錢。三翠的手閃得慢了些,孫大辮抓到了錢,卻沒有搶到手。三翠也失手了,那些十元的票子飄飄落落地撒下去。三翠上前一步,揪住了孫大辮的衣襟,說:“這錢我親自給小梅,你滾,滾晚了,沒準我的心會變得敞亮了,留下小梅做填房,我一天折騰她八百遍。”

孫大辮後退了幾步,站穩了身子,一把牽住了小梅的手,說:“咱們走。”孫大辮走出門口又折回了身子,她的手在小梅的肚子鼓搗了一陣,掏出了個圓鼓鼓的東西,抓出了那個令老甜氣惱不休的不倒翁,輕蔑地看了眼三翠,嘴裏說:“這就是你們張家的雜種,我還給你們。”孫大辮說完,把不倒翁放到老甜的窗台上,打通了開關,不倒翁的笑聲便源源不斷地傳播了出來,毫不留情地愚弄著老甜母女。

老甜氣急敗壞地想去撓孫大辮,三翠冷靜地關了不倒翁的開關,阻止住了老甜的張牙舞爪。三翠不是怕孫大辮,也不是怕丟人現眼,她知道,人家自打敢找上門來,說沒害怕過,平息這類事兒,除了破財免災沒有別的辦法,不如大大方方地拿錢打發走她們。三翠站在門口,吆喝著狗們,看著孫大辮和小梅驚恐萬狀地逃了出去。

三翠掩上了大門,回到老甜的樓裏,伏在老甜的懷裏傷心地哭著。直到二河進了樓裏三翠便更加傷心地跑了出去。這時的柏成林覺得孫大辮該走遠了,不會再回來找他麻煩了,才從衛生間倉惶地出來,準備換上一套衣服,帶足一些用品出去躲避一些天日。三翠就將行動遲半拍的柏成林堵在了臥室裏,三翠的怒火不可遏製地爆發出來,將赤腳的柏成林痛打出樓門。柏成林央求道:“我改還不行嗎,別把我攆出家門。”三翠罵:“狗改不了吃屎,我讓你在外邊嫖個夠。”柏成林挺著脖子說:“你爹還跟姑娘好呢,你咋不打?”三翠更加凶狠地打下去:“你不是我爹。”

大江和春雁回來的時候,三翠的怒火仍未消減。三翠實心實意地對柏成林好,不惜得罪哥兄弟,賴來了一套永久居住的樓,可柏柏成林不但不成器,還學會了招蜂引蝶,這怎能不讓三翠傷心。

三翠的怒罵聲是在另一個更加爆烈的聲響中停止的。大江不知操起了佬家什,猛地擊碎了玻璃窗,狂暴的聲音遠遠地超過了三翠。大江喊:“爆炸了!”大江在自己的樓上忍耐了一會兒三翠的怒罵,他的頭腦剛剛清晰,正在為自己種豆子的事懊悔,三翠的喊叫聲便使他的眼前一片茫然,虛幻出一個奇怪的夢境,青煙和紅雨交織在他眼前,怎麼也驅趕不散,接著一個震天的巨響回蕩在他的耳畔。大江抄起一件連他自己也看不清的家什,憤怒地拋了出去,“爆炸了”的喊聲也隨之奔泄出去。

炸裂之聲立刻阻止住了三翠的怒罵,春雁誠慌誠恐地撫著大江的頭,哄小孩子似地說著:“魂來,魂來。”老甜趿著鞋也趕了過來,春雁哭泣著說:“我快把大江調理得明白了,他都懂得幹活兒種地了,三翠咋這麼粗心大意,她哥的病得啥時能見天日呀。”

老甜呆呆地流淚,她想到二河的挨訛、三翠女婿的胡搞、四海五湖的出走、以及大江的舊病複發,種種傷心事攪在一起,老甜悲天慟地的撫著她最疼愛的春雁,仰天長歎,壓抑著嗓門兒說:“天爺呀,我們張家到底這是咋的了。”

二河家的第二封敲詐信接踵而至,二河對那個鍥而不舍的敲者感到了惶惑不安,他查個水落石出的決心便如磐石般不可動搖。二河容忍明裏吃虧,絕不容忍讓人暗算。

那天早上,大地在和煦的陽光下溫暖得出奇。不知從何處飛來的野蜜蜂成群結隊地振動雙翅,“嗡嗡”地飛翔在春間盎然的天空中,尋找最先開放的花朵。偷越國境的非法移民美國白蛾,從冬蟄的樹皮下爬出潔白而又麻木的身體,跌跌撞撞地飛行。歡快的燕子不辭辛苦地交織在空中,敏捷而又輕鬆地追捕著蟄動出來的小飛蟲。二河家的第地二封敲詐信就在這春光明媚的時刻悄然而至。

那封敲詐信又是蘇芹拾到的。蘇芹和往日一樣擔著裝滿豬糞的土籃往外走,走到大門口,她心有餘悸地放下土籃,伸手拉開門栓的時候,敲詐信便再一次飄飄而落。蘇芹的心猛地收縮一下,她鎮定了一下自己,裝做沒有看見,小心翼翼地走出院子,仔細地張望四周。街筒子裏人影稀疏,幾個走動的步子都是那麼平平淡淡,沒有一個舉止異常的人,唯一異常的是隻夾著尾巴的母狗,低眉順眼地泄露著春情,走走停停地回頭張望,幾隻互不相讓的公狗追逐而來。陽光還是那般明媚地照耀著村落。

蘇芹關上門,便是另一翻情景了,她心慌意亂而又滿懷憤怒地拾起信,掖進懷裏,匆匆忙忙地往屋裏趕。那一刻,二河停止住了忙碌的手,把疑慮的目光投到蘇芹的身上,雙手茫然地靜止在腰際,他似乎明白了將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待到二河忐忑不安地伸手去抓那封信時,遲笨的手忽然變得靈活起來,他用力撕皺巴的信封,抽出了裏邊的黃裱紙,憤怒便無法掩飾地跳到他臉上。那張紙上畫著把拙劣的刺刀,刀尖下淋著幾滴紫紅色的血跡,血跡的下麵是一行粗笨的字:別要(耍)花召(招),小心你兒子的小命。

二河的眉頭緊鎖著,他意識到這兩封信不是嚇嚇而已,是要真刀真槍跟他動真格的了,錢不送到,絕不讓二河安生。二河的臉憋紅了,他猛地將信拍在向旁的圓桌上,桌上的茶壺應聲而動,怯怯地發出戰戰驚驚的聲音。蘇芹的怒火燒紅了眼睛,恨不得噴出火來,立即燒死那個拿小青的性命做威脅的敲詐者。

二河沒有那麼顯著地流露心中的怒火,他不能給怒火正足的蘇芹火上澆油。憤怒的蘇芹梳洗自己蓬亂的頭發,又找出幹淨的衣服穿在身上,收拾得利利索準備出去。臨出門之前,蘇芹把手伸向畫著刺刀的敲詐信。二河伸出手臂用力地阻攔著,他問:“你想幹啥?”蘇芹果斷地說著:“找警察,斃了這個王八犢子。”

蘇芹覺得這麼提心吊膽地等待實在窩囊,不如豁出擔個挨個熊的名兒,讓警察來了斷這樁麻煩事兒。二河猛地扯住蘇芹,他說:“警察隻能管一時不能管一世,敲詐的人在暗處,咱在明處,一旦報案,敲詐的人沒準真的會對咱下黑手,就是沒有下黑手的膽子,也會覺得咱們好熊,等避過風頭還來敲詐咱,咱是防不勝防啊。我是想自己把這事兒給了斷了。”蘇芹憤憤地說:“你了斷,你有那狠的心嗎,這事我看還是讓警察光明正大地給了斷了吧。”二河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胸脯,說:“他有本事闖進咱家門來麵對麵地訛我,偷雞摸狗地塞信,那是怕我,不敢見我,我有啥不敢了斷的?再說了,這事兒警察一插手,敲詐的人躲起來貓風,怕是這輩子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對咱起了這麼歹的心。”

蘇芹無可奈何地止住了報警去的步子,咬著嘴唇,用顫抖的聲音說:“他既然怕咱,我這個女流之輩也能了斷,我要用更毒的招兒去了斷。”蘇芹說著,就翻箱倒櫃,她先拿出三千塊準備買飼料的錢,甩到了炕上,然後打開一個平日裏總是上鎖的箱子,不辭辛苦地在裏麵尋找著什麼。

二河莫名其妙地看著蘇芹,當她發現蘇芹隻在藥瓶上打轉子的時,不禁疑惑地問:“你找啥?”蘇芹停止了亂七八糟的翻找,她轉過頭來說:“找預備給豬生癩時配的藥,我把它藏在最底層了。”二河似乎有所醒悟,蘇芹找的藥中有一個小瓶裏裝的是砒霜,她是不是想把砒霜塗在錢上,讓敲詐的人在數錢的時候中毒身亡呢?蘇芹接下來的動作毫無疑問地證實了二河的心中所想。二河按住了蘇芹即將打開的那個小瓶。二河說:“這個招法太陰損了,咱不能用,我會有辦法抓住那個敲詐咱的人。”

蘇芹盯著二河,氣呼呼地說:“他敢用毒招兒敲詐咱,我就用更毒的招兒對負他,我要以毒攻毒。”二河搖晃著腦袋說:“你昨竟辦些糊塗事呢,敲詐咱的人是該死,我怕的是萬一敲詐咱的人不數錢,直截把錢送進信用社,或買東西花了,咱不是做了孽嗎!”

蘇芹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恍然大悟。二河攏了攏蘇芹的頭發,安撫著氣急敗壞的蘇芹,說:“氣頭上誰都會做傻事的,咱慢慢地想辦法,敲詐咱的人連趕走兩頭豬的膽量都沒有,還敢害咱孩子?相信我吧,我有能力弄個水落石出。”

蘇芹和二河相對而立,默默地陷入在沒有言語的寂寞中。良久,二河緩緩地移動著沉重的步子,準備走出院落。蘇芹緊抓不舍地扯著二河的衣袖,心事重重地說:“可要小心呀。”二河艱難地擠出笑容,輕聲輕語地說:“我惦記著小青,看看去。”

怒火消褪了一些的二河顯出了心力憔悴的疲憊,他的臉收縮成漠不關心的陰沉,嚴嚴實實地遮蓋著自己內心的焦躁不安。二河就這樣低著頭,緩緩地動著步子,帶著冷竣的麵目,行走在陽氣十足的街頭。野蜜蜂們“嗡嗡”地唱著,討好地飛翔在二河的身旁,靈巧的燕子穿梭在二河的眼前,招惹著二河的注目。二河的表情始終是陰溝裏的老冰,頑固不化地熬在明媚的春光裏。

二河走到老甜的大門口,眼光才顯出了活泛。他推了幾下門,沒有推動,顯然老甜已經加強了警戒。院裏的狗們疑神疑鬼地張望著,鼻子靈敏的狗便昂揚地叫了幾聲。老甜扶在自己的樓門,警惕地問:“誰?”二河便大聲地向媽回答著自己的名字。老甜很坦然地走出開門,狗們在聽到二河的聲音之後表現出宦官才會有的熱情,搖頭晃腦地恭維著二河。

小青從樓裏衝出來,活潑得像隻燕子,他衝著老甜喊:“你給我回來,野杏樹掉眼淚的故事你還沒給我講完呢。”老甜的身子被小青纏住了,小青一個勁兒地嚷:“講,講!”老甜說:“野杏樹老糊塗了,它老得該死了,不能掉眼淚了。”

提起野杏樹,二河的心裏一激靈,那醜陋的樹幹便浮現在他眼前,幸虧小青活潑地站立在他的麵前,他才沒有深陷到被敲詐的陰影中。二河訓斥著小青:“我咋告訴你的,不許走出樓門,一步也不行。”小青不耐煩地說:“我奶都該憋死我了。”

進了樓裏,小青繼續纏著老甜講“野杏樹為什麼會流淚”。二河吆喝了一聲:“上去!”小青便不情願地爬上了樓梯,嘴裏不知嘀咕些什麼。老甜不願意地瞅著二河,說:“小青也是我的心頭肉,你咋還不放心呢,你爹把咱家的樓造得鐵桶似的,孫猴子來了也隻能變成風兒往裏鑽。”二河搓了搓自己的額頭,說:“不是不放心,我是心裏太亂了。”

小青在二樓耐不住寂寞,“叮叮咚咚”地跺著樓板,嘴裏不斷地吵嚷著,老甜嚇唬著說:“再跺,你的瘋大伯過來會殺了你的小雞雞的。”小青繼續跺著地板,說:“我不怕,他敢過來,我殺了他的大雞雞。”

二河不能容忍小青的這種無所約束,順著樓梯走了上去。二河正想教訓一番小青,忽然看到牆角處擺放著四海曾用過的那隻帶有瞄準鏡的汽槍。二的靈性在那一瞬間勃然大發,一種擒住敲詐者的計劃在他的頭腦中快速地旋轉著,落滿灰塵的汽槍便在他眼前更加清晰了,他的計劃在默不作語中漸漸成熟了。二河囑咐幾句老甜一定看住小青,不讓孩子走出樓門,自己抓過那枝汽槍,包裹得嚴嚴實實,匆匆地走下樓梯。

出了小樓走在大街上時,二河不再那麼苦悶,野蜜蜂和燕子也能愉快地飛進他的視線中。

三翠是在二河走後進入老甜的樓門。三翠蓬鬆著頭發,一進屋就露出了哭天抹淚的模樣,她罵著柏成林是忘恩負義的雜種,是打種沒夠的臊脬卵子,公狗似的到處聞騷,她罵小梅那個爛×城門洞子似的誰進都中,柏成林也不嫌埋汰,一個心眼兒地住裏鑽。老甜的背上爬著淘氣的小青,老甜雖然在罵人上也是才華出眾,但她也得顧及孫子小青呀,她對三翠當著小青的麵兒無所顧及的罵法顯露出了不高興,就很懶怠地說:“過去了,就就算了,哪個貓不吃腥,男人都是這個味兒,吃著鍋裏惦著盆裏的。”

三翠叫了一聲“我的媽喲”,抓住了老甜的衣袖“鳴鳴”地又哭了起來。三翠說:“咱們娘們兒緊緊巴巴地過日子,省下錢來卻讓他成把成把地拿出去買臊,吃著我的嚼著我的住著我的花著我的,還拿我的錢出去嫖別的女的,我的媽呀,我得用啥招兒管住他呢。媽你再不幫我,我下半輩子不得守活寡嗎。”

老甜看著自己一向潑辣的的閨女讓柏成林這個男人搞得如此窩囊,氣惱地用指尖點著三翠:“你真是犯賤,由他去,他願意睡誰就睡誰,隻要他兜裏沒有錢,誰也不能讓他白睡,實在不行就攆他出去,三條腳的蛤蟆找不著,三條腿的男人有的是,有樓住著還愁招不來一個好女婿,你大哥都成了那個樣子,不照樣有個好媳婦。”

三翠搖著頭,說:“我蠢笨得都沒有女人模樣了,那男人個能圖我這個人,再說了,還有孩子連著呢,幫我想想,能有啥招法把他拴住呢。”老甜沉思了一會兒,眼光忽然一亮,她說:“招法倒是有一個。”三翠著急地問:“啥招兒?”

老甜沒有立即回答三翠,轉過身去,攆著小青上樓玩去。小青歪著腦袋問老甜:“你還沒給我野杏樹為啥會哭呢。”老甜推著小青的後背,說:“你在樓上等著,奶跟你姑說幾句就上去給你講。”小青說了句“說話算數”,伸出手和老甜拉了下勾,便痛快地跑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