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在給戚繼光的信上說,他在鄉守喪,太後都下令,重要公事仍舊差人火速送往江陵,請他裁處。他的恩崇太高了。
是啊,按祖製,文官是不能封爵的,他的加官,由少師而改為太傅,又由太傅改為太師,並且被特許為“俸如伯爵”,真是位極人臣了,可戚繼光認為,佼佼者易折,也令人擔憂。
沈四維再度看信時,又有了新的興奮點,他信裏告訴戚繼光,薊遼總督換了梁夢龍,又說是自己人,讓他放心,沈四維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真是用心良苦啊!據戚繼光說,張居正回籍守喪,怕這三個月裏有人為難戚繼光,特地安置一個守護神在他身邊,這就是梁夢龍接任薊遼總督的原委。
沈四維也知道,薊鎮總兵不好幹,這個任上,一連撤了十個人,而戚繼光已坐鎮十幾年了,這也是奇跡,這與張居正不無關係吧?
戚繼光點頭,那還用說?
戚嫻忽然進來,說,哥,嫂子,你們看誰來了?
隨著一陣爽朗笑聲,戚芳菲第一個進來,隨後是戚繼美,還有他們的兒子壽國。
戚繼美叫哥哥、嫂子,兒子也問候了伯父、伯母。
沈四維把孩子攬到懷中,好英俊哪,八歲了吧?
壽國說是八歲。
戚繼光站起來,眼裏淚花閃閃。他說,你們可回來了!十幾年沒見了。
戚芳菲又是一串埋怨,哥還說呢!不都怪你嗎?說什麼回避,把我們打發得遠遠的,弄得有家難回,四海飄零。
沈四維忍不住笑,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芳菲孩子都這麼大了,還是這脾氣。
戚繼光已知戚繼美這次是去貴州當總兵,沈四維這才驚喜地喊出來,繼美都升總兵了?好啊,和你哥哥官一樣大了。
戚芳菲卻說,誰稀罕,整天顛沛流離,在湖廣靖州當參將,已經是地老人荒的窮鄉僻壤了,貴州,哼,更是瘴癘之鄉,不死也得剝層皮!
戚嫻笑她,你就別得了便宜賣乖了。不想幹還不容易?回家種田,臉朝黃土背朝天,沒人拉著你當官呀!
大家都笑了。恰這時陳子平端了切好的西瓜進來。
戚芳菲悄聲問戚嫻,你又和陳子平好上了吧?
說是悄聲,其實在場的人都聽到了。
沈四維連忙給她使眼色。戚嫻很窘,陳子平隻能嘿嘿地傻樂。
戚芳菲仍舊不管不顧地說下去,這是天意,老天不讓你嫁給肖隆。陳子平為你去坐大牢,這人不錯了,我孩子都八歲了,你再等就成黃臉婆了,若我是陳子平,才不要你呢!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戚繼光又不時地咳嗽,他對戚繼美說,你能回一次登州吧?
戚繼美說,回去能住半個月。
戚繼光要他代自己給先人掃掃墓,戚繼光已寫好祭文,要他代戚繼光告慰祖上。
戚繼美叫他放心。聽見他不斷地幹咳,又黑又瘦,就問他是不是有病?他嘴上沒好說,卻懷疑他得了癆病。
戚繼光卻說沒事。他已經快二十年沒回故土了,戚繼光很感慨,落葉歸根,也不知他這片飄零的落葉什麼時候才能歸根。
說到這兒,他滴下兩滴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