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看著他不吱聲,眼神怪怪的。王湘汀搓搓手,轉身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紙包來,說,這是一斤發餅,你拿去吧。小雅仍不聲不響,接過那包發餅瞟了一眼。王湘汀一下撲過來摟住了她,氣喘籲籲地在她頸子裏、臉上亂親。那包發餅掉到了地上,她站著不動,兩眼望著窗外。王湘汀把涎水弄了她一臉,她皺了皺眉,伸出一隻手推他。但他像隻鐵箍一樣箍緊了她,輕而易舉地將她放到了床上。他三下五除二,脫掉了自己的衣服,接著來解她的腰帶。她想也沒想,就往他襠裏狠踢了一腳。王湘汀唉喲一聲叫,捂著痛處滾到了一邊。
小雅理了理頭發,撿起地上的發餅,從容不迫地出了門。她回到自己房裏,先把臉洗幹淨,然後衝樓下大喊:“玉成!”
覃玉成應聲而來,說:“什麼事?”
小雅說:“沒別的事,想要你抱抱我。”
覃玉成有些奇怪:“小雅,你沒事吧?”
小雅說:“沒事,就是想你抱我。”
覃玉成就走攏來,抱住她,拍拍她的背。她摟住他的脖子,久久地不動,眼淚流出來,她用手掌悄悄擦掉了。
一天傍晚,小雅去後院竹篙上晾衣服,從王湘汀妻子吳菊花身邊過。吳菊花正在喝稀飯,手中的碗忽然掉到了地上。吳菊花叫了起來,你哪麼走路的?沒長眼睛麼?小雅說,我又沒碰你,誰叫你碗都端不穩。吳菊花腳一跺,明明你碰的,你看不得我是麼?我看你就是想一口把我的飯吃掉!小雅很委屈,那碗即使是她碰掉的,也不是有意的,再說那也是一隻空碗。可她是不善於吵架的,她沒有這方麵的經驗。她轉身顫抖著嘴唇叫道,誰希罕你家的飯?吳菊花聲音越來越高,誰希罕誰心裏清白!有本事自己掙嗬,莫端著自己的碗,盯著別人家的鍋啊!是不是偷嘴的味道好些?還兩張嘴都饞呢,吃了別人家的發餅還想吃別人家的男人!小雅一臉通紅,氣得說不出話。後院的住戶都驚動了,一齊圍攏看熱鬧。覃玉成此時卻不見人影。小雅沒有人相幫,顯然不是吳菊花的對手,隻好不理她,走到竹篙下晾她的衣服。
可吳菊花不依不饒,指著小雅的背說,哪麼不說話了?心虛了吧?我家的發餅不明不白就少了一斤,那可是我家兩天的口糧!小雅隻好轉身應戰了,你家發餅才少一斤,店裏的發餅有十幾斤對不上賬呢!你男人當經理的店子經常莫名其妙地缺東少西,損耗這麼大,是不是該跟公司裏反映反映,派人來查一下賬啊?吳菊花跳起來了,好嗬,你還倒打一耙,汙蔑革命幹部!你把偷吃的東西給我吐出來!小雅說,你屋裏有什麼東西值得我偷吃嗬,連你住的屋都是我家的呢,要分你我的話你給我滾出去,馬上!吳菊花踮起腳,衝著圍觀的人說,同誌們,階級敵人的真實麵目暴露出來了!她要我們搬走呢,這屋是她的麼?不是,是國家分給我們的,她這是要反攻倒算呢!我們決不能讓她的陰謀得逞,我要跟她做堅決的鬥爭!
說著,吳菊花向小雅衝過來,揪住她的胸襟用力一甩。小雅沒有防備,一個趔趄竟跌倒在地。她掙紮著爬起,抓住吳菊花的頭發,兩個人廝打成一團。她們在地上滾過來滾過去。圍觀的人忙將她們扯開。王湘汀現了身,繃著臉將罵罵咧咧的吳菊花拉回到廚房裏去了。
小雅爬起來的時候,覃琴不聲不響地出現了。她幫寄娘拍打著身上的塵土,又撿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洗淨之後晾好。忙完這些,便挽著小雅的手回樓上去。小雅坐在床上生悶氣,覃琴就陪坐在一旁,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小雅的情緒平息了些,就問:“覃琴,我跟吳菊花吵架時你也在?”
覃琴點點頭。
“你為何不出來幫我的忙?”
覃琴埋下頭,聲音像蚊子嚶嚶叫:“我,我害怕……”
“你怕什麼呀?”
“我,我怕別人說我……寄娘,對不起。”
“沒事,寄娘明白你心裏苦。你莫想那麼多,隻要你好,寄娘心裏就舒服了。”
“謝謝寄娘……”
這時覃玉成回屋裏來了,他已聽說了小雅與吳菊花打架的事,擔心地詢問小雅:“你沒碰著哪裏吧?”
小雅搖搖頭。
覃玉成說:“你嗬,吳菊花是好惹的麼?”
小雅甕聲道:“我又沒想惹她。”
覃玉成又問:“你真拿她家的發餅了?”
小雅反問:“你看我拿過別人一口針麼?不是拿的,是王湘汀給的。”
覃玉成納悶了:“他為何要給你?”
小雅說:“黃鼠狼給雞拜年唄。”
“那你還要收?”
“不收白不收,他那發餅哪來的?還不是從店裏偷拿的麼?”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嗬。”
“我不會讓他占到便宜的,你放心。我是想,這一斤發餅,到了斷頓的時候可就是救命的東西呢,我們少吃一頓幾頓都不要緊,覃琴可不能餓著。”
覃玉成就不作聲了,過了半天才憂慮地說:“隻怕得罪了王湘汀,以後沒日子過了呢。”
小雅說:“那有啥辦法,走一步看一步吧,天無絕人之路。”
覃玉成的擔憂有點多餘,沒多久,王湘汀就調走了。不光王湘汀調走了,連南門坊門市部都撤消了,據說其原因一是這門市部虧損太大,二是為貫徹國家調整經濟的新政策。覃玉成與小雅的工作也隨之失去了,不過副食品公司把店鋪還給了他們,他們靠賒借進了些貨,又做起了小買賣。
隻不過,王湘汀一家還住在南門坊,他們還得小心相處。
林呈祥背著沉甸甸的背簍走進南門坊時,已經是晚上八九點鍾了。他避開後院那群聊天的人,悄悄上樓。一到樓廊上,就碰到了覃琴。覃琴第一眼並沒有認出他來,問了一聲,哪個?他說,是我呐,覃琴你認不出我了?覃琴瞥他一眼,轉身進自己房間去了,接著吱呀一聲關了門。
林呈祥歎口氣,舉手去敲隔壁的門。那扇門裏有丁丁冬冬的月琴聲,想必就是覃玉成的房間了。門開了,燈光一瀉而出。覃玉成站在門口驚訝地說:“是你呀,哪陣風把你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