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2 / 2)

檢查的人再三地問:“有沒有帶照相機?”

把送我的巴勃羅寫的一本詩集給搶去了。

坐的是斯堪的納維亞航空公司的飛機。飛機上用的所有標識和擴音的通知完全用英語。

十二時二十分起飛,又一次駕淩於安第斯山的峰頂。

今天天朗氣清,山上的積雪照著太陽,顯得很鮮明。

山像許多的刀口一樣陳列在下麵,好像很獰惡地看著我們的飛機,等待它在一個不小心的時候,使它粉碎。

但今天卻飛得很快,不久就飛過了叢簇的山峰,進入寬闊的大斜坡。

下午三時十五分,阿根廷時間四時十五分,到阿根廷首都。

看見了許多迎接的人。一個鱉察輕聲說:“集合。”他知道被我聽見了,朝我笑了一笑。

也看見了瑪麗亞羅莎,她坐在那張車椅上,喊著:“艾青!”

機場的人們不讓我們把帶給阿根廷阿中友協的幾箱禮物留交給來接的人,一定要我們帶走,交涉了一個小時才算答應了。

“我們一切都準備好了來迎接你們,但我們政府不給你們入境的簽證。”

“這個禮拜每天都等著你們來,卻想不到不讓你們入境。”

告別的時候人們擁到門口來,揮著手。

五時到烏拉圭首都,(錯了)原來飛機又折回到阿根廷首都,飛機壞了,需要修理。到候機室,看見了送行的人們,才知道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送行的人們圍住了我們。

—個到過中國的畫家談了很久,談起中國的旅行,他的妻子也是畫家,兩個人都曾在巴黎學畫。我告訴他們我也在巴黎學過畫,他就提起grand chemicer,大家笑起來。

聽說飛機要一個鍾頭才修好,大家就到機場附設的食堂喝咖啡。照了幾張相。

一個老詩人來談了一陣,說一口很好的法文,名字叫EVAR MENDEZ,很幽默,他說:“我叫MENDEZ但不是MENDEZFRANCE。”

添了酒,主席輕聲地說:“為你們的再回來而幹杯。”

畫家的妻子朝我說:“你看,在我們這兒連說話都不敢大聲。”

人們說原來的阿中友協的主席已被捕。他曾寫了很多關於中國的文章。

但人們還是這樣大膽,熱情。

要了紀念章,但都別在衣襟的裏麵。

有一個人拿出幾張阿根廷的郵票送給我們做紀念。

當我抽煙的時候,我的火柴盒隻有一根火柴了,劃了這根火柴之後,坐在我身邊的一個大學文科的學生馬上要去作紀念。

七點鍾的時候和大家再一次告別,好幾個人抱著,眼睛看著,眼眶裏含著淚水。

“人民希望你們來,但政府不答應。”

“這兩個鍾頭是意外的禮物,對我們說起來,實在太高興了;對你們說起來,反正要回去。”

我說:“我們也一樣的高興。”

有一個送行的人在走進站門的時候忽然躲了一下,她接著聲明,剛才看見了她的老板,她原來騙他有別的事出來的,要是被他看見是來接中國人,他一定不允許。“我並沒有耽誤工作,今天少工作幾個小時,明天給他補。”

又回到了夏天。身上一直在出汗。

飛機改變了方向,原來是應該飛到烏拉圭的首都的,因為那兒有霧,不能去,想飛回阿根廷首都,那兒也起了霧,不能回去。本來也可以一直飛到巴西首都去的,但因為汽油不夠。現在是飛到阿根廷西北部的一個省會CORODOBA。

十一時到。要在這兒過夜。

十二時一輛公共汽車把我們送到城裏維克多大旅館。

這家旅館是一家很古老的旅館,電梯很大,但隻能載四五個人,房子裏設備很簡單,好像生意很冷清。

這像到了一個沙漠地帶,古老的城市的清靜的夜晚。

人們在街上走過,好像從你的房子裏走過;人們在街上說話,好像在你的房子裏說話。

八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