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坐在智慧的小艇裏;
你得知道你是在前進;
一種心胸震蕩的運動啊。
夏天已過去了;
現在是秋天了;
路上已有最初的落葉;
但天氣卻是涼爽的;
(為自己寫的詩);
寂寞就像早晨的台燈;
沒有光;
靜靜地站在桌子上;
看著你沒有聲音。
(以上的詩都是寫在1954年八月二十九日早上六——七時之間)
看樣子我還是能寫的。
人是智利的美麗;
衣服是捷克的好;
這本日記到這裏完了。
1954年八月二十九日早上。
維也納,智利,瑞士。
住旅館與吃飯算在飛機票裏。
與《旅行日記》相關的詩歌12首
致亡友丹娜之靈
謹以哀詩一首呈獻於布拉格奧爾桑一號公墓九區三十八號丹娜的骨灰盒前
動亂不安的年代,
友誼像陰天的蘆葦,
在風中哆嗦著,
發出聽不見的哀歎……
空間多麼遼闊,
時間多麼漫長,
翻開記憶的本子,
字跡已模糊不清:
你第一次下飛機,
就在人群裏,
尋找一個寫詩的人,
但他沒有去歡迎。
你在中國度過了三年.
春花秋月,風和日麵,
你愛上這個國家,
和她的古樸的人民;
一九五七年秋天,
你受聘期滿離開北京,
在為你送行的人群裏麵,
卻少了一個寫詩的人;
我在甩袖無邊的大荒原,
收到來自布拉袼的明信片;
我躊躇很久沒有給你回信——
不相信蒲公英會飄到你身邊。
整整過了十年,
維爾塔發河邊發生了地震,
我最先想到的是你——
一個正直人的命運;
我曾到過你的書房——
那完全是中國人的書房,
不知你所編譯的書怎麼樣?
不知魯迅全集怎麼樣?
歲月在經受不可知的折磨,
空氣被血腥所汙染……
二十一年的杳無音訊.
如今是三九嚴寒的第二天,
突然像寒流侵襲,
“丹娜已不幸離開人間!”
你因車禍身亡,
時間是一九七六年十月三十日。
這消患傳到我耳邊,
已遲了整整兩年!
我好像看見一株蔥翠的小鬆樹,
突然被狂風連根拔走了;
我好像看見一座正在廷伸的橋梁,
突然被山洪衝斷了……
你多麼熱愛中國
把她看做自己的國家.
在最困難的時候保衛她,
在各種壓力下拒絕反對她。
死亡奪去了你想再到令國的希望,
奪去了你和中國朋友們團聚的希望。
經過了漫長的二十一年,
我總算恢複了應有的尊嚴,
你聽到這消息該多麼高興,
因為你一直為我的處境憤憤不平。
但是,你已長眠於九泉之下
再也聽不見我的歌聲,
這歌聲你是熟悉的——
即使最歡樂的時候也有悲酸……
而在我的桌子上,
留著你送給我的煙灰缸,
它好像什麼也不知道,
依然閃閃發光……
我們這個時代的友情,
多麼可貴又多麼艱辛——
像火災後留下的照片,
像地震後揀起的瓷碗,
像沉船露出海麵的挽杆,
一場浩劫之後的一絲苦澀的微笑,
永遠無法完成的充滿遺憾的詩篇……
安息吧,
親愛的丹娜。
一九七九年一月十一日
“他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