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邊的“乍暖還寒時候”算得上是這首詞的難點了。這首詞是秋天所作,作者在這裏用“乍暖還寒”而不用常理之中的“乍寒還暖”,因為隻有在早春時節才能用得上“乍暖還寒”。所以謂之難點。這是描寫一天的早晨,而不是寫一個季節給人的感覺。秋天的早晨,太陽初升於東方,故言“乍暖”,但是那個時候曉寒依舊在,秋風刺骨,所以言“還寒”。對於“時候”兩個字,許多人認為在古漢語中應理解為“節候”,但是柳永在《永遇樂》卻雲:“薰風解慍,晝景清和,新霽時候。”由陰雨到新霽,自然是一段短暫的時間,可見“時候”一詞早在大宋時代在已經跟現代漢語無異了。“最難將息”這一句則與上文“尋尋覓覓”句相呼應,說明作者從早上開始就很糾結,不知道怎樣是好。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曉來風急”,這兩句跟上邊的“乍暖還寒”相結合。古人早上起床後,於卯時飲酒,這一做法也叫作“扶頭卯酒”。這裏說借酒消愁是不抵事的。對於下邊的“雁過也”的“雁”,是南來秋雁,也正是以前在北方的時候見到的,所以說“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了。《唐宋詞選釋》這樣記載:“雁未必相識,卻雲‘舊時相識’者,寄懷鄉之意。趙嘏《寒塘》:‘鄉心正無限,一雁度南樓。’詞意近之。”

詞的上半部分從一個人尋覓無著,再到酒難消愁;風送雁聲,卻更讓作者思念家鄉。所以詞的下半部分由秋日高空回到了自家庭院。庭院裏全是盛開的菊花,秋意非常濃。這裏“滿地黃花堆積”指的是菊花開放,而不是殘菊滿地的意思。“憔悴損”指的是作者因為憂傷而變得憔悴損瘦,並不是指菊花都凋謝枯萎。正是因為作者自己沒心情賞花,就算是菊花滿園,也勾不起作者摘它的興趣,這才是“如今有誰堪摘”的確解。但是人不摘花,花卻自枯;及花已損,想摘卻已經沒得摘了。此處既寫出了自己無心摘花的糾結,又流露出憐花將謝的情懷,筆意比唐人杜秋娘所唱的“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更具深遠的意義。

這首詞從“守著窗兒”開始,寫獨坐無趣、內心愁悶的狀態,比“尋尋覓覓”那幾句的意思更加明了。“守著”這一句如依張惠言《詞選》斷句,以“獨自”連上文。秦觀的《鷓鴣天》下半部分這樣寫道:“無一語,對芳樽,安排腸斷到黃昏。甫能炙得燈兒了,雨打梨花深閉門。”這幾句與這首詞的意思比較接近。但是秦詞從人對黃昏有思想準備方麵落筆,詞人則從反麵說,仿佛老天故意不肯黑下來而使人尤為難過。“梧桐”兩句不僅脫胎淮海,而且還兼用了溫庭筠在《更漏子》的“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詞意,把兩種內容融到一塊,筆更直而情更濃。最後用“怎一個愁字了得”句來收尾,也是非常有個性的筆法。自從庾信以來,或言愁有千斛萬斛(李煜詞),或言愁如江如海(秦觀詞),總之是極言其多。在這裏卻是化多為少,隻描寫自己思緒比較複雜,僅用一個“愁”字如何包括得盡。妙在說了“愁”字之後就戛然而止而不去說明“愁”字之外的心情。乍一看,是有點“欲說還休”的意思,其實已經傾瀉無遺、淋漓盡致了。

這首詞大氣包舉,別無枝蔓,有關情事一一道來,卻始終圍繞著悲秋的主旨,以接近口語的樸素清新的語言譜入新聲,運用淒清的音樂性語言進行表達,卻又體現了倚聲家的那種不假雕飾的本色,確實是個性獨具的抒情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