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是說……隻要她死了,鏡麵就能徹底消失?
突如其來的念頭使得葉潽心頭一震,腦中甚至瞬間生出了許多種念頭,但最終這些念頭還是被她一一按下了,然後仰頭對著沈鉞笑盈盈道:“雖然我很想幫你們,也覺得在這裏的日子千篇一律毫無樂趣,但……”
“我不能讓他失望。”葉潽聳了下肩,滿臉無所謂的神情:“他好不容易才造出這麼一個地方讓我好好的養著,我總不能因為你兩三句話就糟蹋了他這一番心血。所以……抱歉了。”
葉潽揚眉笑了笑,嘴上說著抱歉,臉上表情卻十分坦然——也是,大家都是人,憑什麼要用其中一個人的性命來為另外一個人鋪路呢?
沈鉞雖然冷漠但並非不講道理,聽葉潽這麼說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冷冷淡淡的“哦”了一聲便又折回去找許言輕了。
轉機出現在兩人交談過後不久。
那天沈鉞很許言輕不知道又躲到哪裏花前月下去了,子泱絲毫不覺得自己煩人,硬要跟上去當累贅,於是家裏又隻剩了葉潽一個人。
左右閑著無事,她便從之前的那些畫卷中隨意抽了一卷出來看。
這事兒她做得駕輕就熟,已經能習以為常的忽略畫卷中的另一位主人公,專心致誌的跟閻道年對話,雖然畫裏的人從來不會開口回複她。
不過也沒關係,反正她已經習慣了。
畫卷中的內容漸漸行至尾聲,葉潽不願意重溫自己的死狀,索性閉上了眼,等著畫卷再重頭開始,誰想兩秒過後,她並沒有聽到那具熟悉的對白,耳朵裏反而猝不及防撞進了另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熟悉是因為這道聲音毫無疑問屬於閻道年,陌生則是因為這聲音嘶啞的幾乎讓人覺得他每說一個字,都有一把鈍刀在他的嗓子裏慢吞吞的磨。
葉潽怔住,合在一起眼皮飛快掀開,眸中詫異漸漸被心疼代替。
她第一次看到自己死後發生的事情,看著畫卷中的閻道年蒼白著一張臉,長發淩亂的披在肩上——閻道年還穿著成親那一日的吉服,幹涸的血跡變成褐色,他跪在一個人跟前,求他幫幫自己。
那人長什麼樣葉潽看不真切,隻隱約覺得不像凡人,然而彼時的她根本顧不上關注那人的身份,她的眼裏心裏,隻能裝下那一道佝僂的身影。
她看到閻道年跪在地上,腦袋深深的垂在胸前,卑微的連路過的螞蟻都可以踩上一腳。他說我什麼都可以為你做,隻要你幫我救救她。
那男人便挑了下眉,說,即使你死嗎?
閻道年直到此刻才抬起頭來,眼底猩紅一片,語氣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即使我死。”
然後閻道年從那男人口中聽說了“鏡花”這種東西,知道了那是個和現實世界別無二致的地方,死去的人可以在裏麵複活,隻要有人願意用自己的法力和生命當做養料,用以供給這個龐大的幻境。
沒有人知道完全複活一個人需要多長的時間,而人類的壽命隻有區區數十年,所以閻道年走了歪路,修了魔道。
葉潽第一次知道這件事,還沒反應過來眼中的淚已經流了滿臉,然後伸手捂著眼睛小聲的哭出來。
她自以為了解閻道年的良苦用心,所以即使被困在這方寸之地也從無抱怨,想著等她徹底複活的那一天,就可以和閻道年廝守終老,卻不曉得這代價要閻道年用命來付。
“你想好了,”臨走之前,那男人又一次提醒閻道年道:“即使她複活,也無法從鏡花離開,隻不過鏡麵和花麵會重疊,成為一個完整的世界,營造出她還活在現世的假象罷了,而你則會在她複活的那一刻消失,身體化作鏡花的養料,徹底湮滅在天地間。”
“那也很好。”閻道年笑了笑,無神的眼睛裏於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露出了笑意:“到那時,我就會和鏡花融為一體,無論她漫長的人生裏決定和誰在一起,那人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