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陽光透過窗紗照在床上那人的眼皮上,長長的睫毛在光影下劇烈扇動兩下,下垂的眼皮也終於掀開。

風獨搖醒過來時盯著頭頂的房梁愣愣的呆了兩秒,半晌沒有動靜,以致在屋內守了一夜,以防她暴起的林夭也跟著愣了兩秒,然後訕訕的把警惕的目光從風獨搖身上移開。

他意外於風獨搖的平靜,心裏遲疑兩秒,到底還是沒能忍住把視線重新落在了風獨搖的臉上,然後就見那張原本屬於許言輕的臉上此刻已經爬滿了淚水。

林夭怔了怔,心裏不知為何驀然閃過一絲不忍。

風獨搖在哭,眼睛瞪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從頭到尾甚至沒有發出過半點聲響,就隻是這樣睜著眼,任憑眼淚無聲的淌了她滿臉。

有眼神不好的麻雀照著窗紙悶頭撞了上來,撞擊的聲音隔著一層薄薄的窗紙傳進屋內,仿佛不經意間打開了什麼開關,於是原本無聲流淚的風獨搖突然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如小獸般的嗚咽,緊跟著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最終變成了嚎啕大哭。

林夭從未見過這樣的風獨搖,即使是雕塑被毀的那一天她也沒有哭得這麼慘烈過,所以他先是被嚇了一跳,眼神半是茫然半是尷尬,想了想,低頭看了床上的風獨搖一眼,然後默默從屋內退了出去。

室內風獨搖的哭聲依舊慘烈,林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大約是因為相處久了,所以多少有些擔心,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難得沒事不關己的抬腳就走,而是靠著旁邊的牆壁站定,然後隨手從懷裏掏了一本書出來翻看。

他看書不快,大概兩分鍾才會翻一頁過去,屋內的哭聲雖然一直沒有停歇,但聲音好歹是漸漸弱了下來,林夭翻頁的同時在心裏悄悄鬆了口氣,心想至少他不用擔心風獨搖一個人會在屋內哭死過去!

他心裏又雜七雜八的想了些有的沒有,然後在身後突然響起推門聲時猛地回過神來,把書往身後一放,目光呆呆的望著前方,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似的,偏頭朝旁邊的林夭看過去。

林夭稍微站直了些,跟風獨搖對視。

他原以為風獨搖不會理他,誰想對方看了他一會兒後居然主動開口了:“對不起。”

林夭愣了一下,就聽風獨搖接著道:“之前故意針對你,是我不對。”

她一本正經的道歉,雖然視線始終沒有焦距,但語氣意外的認真。

兩人久未如此心平氣和的對過話,林夭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好在他表情萬年如一日的沒有變化,所以也沒被發現,隻是冷淡的點了下頭,當做對風獨搖的道歉的回應。

風獨搖眼皮於是飛快垂下來,仿佛她走這一遭隻是為了完成一個不大不小的任務,任務完成了,她也就毫不留情的折回去了,留下仍舊一頭霧水的林夭一個人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靜。

他動了動嘴,心裏猶豫究竟要不要出口安慰,兩秒後覺得風獨搖大概不會把他的話聽進去,索性也就放棄了……而事實上風獨搖不僅聽不進去他的話,現在的她……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光影透過沒有關緊的門縫擠/進來,風獨搖看著那道光逐漸向右傾斜,最後徹底消失,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她舉起手放在眼前看了看,心想這具身體跟她原本的長相一點都不像,但是沒關係,反正……

“我記得呢,一清二楚。”恍惚中風獨搖似乎又聽見慕習凜在她耳邊說話,聲音放得輕而緩,像是怕自己語氣稍微重一點麵前的風獨搖就要哭出來。

可風獨搖忍得很好,縱使眼眶紅得要命,眼淚也沒有一滴流下來,慕習凜於是又有些無奈,掌腹從她臉頰擦過,說話前先長長的歎了口氣,然後說:“也不需要你這麼懂事。”

風獨搖眼淚汪汪的搖頭:“可是我沒有很懂事,我偷了別人的身體,還對別人惡語相向……我一點都不懂事……”

她眼眶紅得厲害,一邊說話一邊搖頭否定自己,覺得自己哪兒哪兒都不好,然後被慕習凜扣住肩膀強迫她抬頭看過來,眼睛裏滿是疼惜:“沒事沒事,反正從我認識你那一天起,你就已經很不懂事了。”

慕習凜逗她開心,直到她表情繃不住的變了片刻才又笑著用手指捏了捏她的臉頰,柔聲道:“不過沒關係,不管你懂不懂事,這個世界上我都最喜歡你。”

慕習凜說著最喜歡她,卻還是要離開她……風獨搖這輩子總算在慕習凜跟前聽話了一回,即使眼眶紅得要命也忍著沒讓眼淚流下來,甚至強行扯了個笑出來跟慕習凜說再見,說完又急急改口,揪著慕習凜的袖子求他:“你等我一會兒好不好……就一會兒……我怕我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