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奇貨可居(3 / 3)

地叫個不停。這稱呼是他倆之間獨有的,因“安潔”二字與英語“天使”的發音甚為相似,人又長得美若天使,於是就有了這個呢稱。但自從言帆下海經了商,便有了夜不歸宿的記錄,一開始是三五天中有一天住在外麵,後來是三天五天不回家,“應酬”遂成了一切活動的代名詞。望著眼前裝修講究、設施現代的豪華住宅,摸著身邊鼓鼓囊囊的錢包,她的心裏卻覺得空落落的。這房間裏什麼生活用品都有,可她總覺著缺點什麼,想了許久她才想明白,這裏缺少人氣!

結婚以後,她這個歌舞團裏一直挑大梁的舞蹈尖子便漸漸懈了下來,練功房很少再見到她的身影。歌舞團原本演出任務就不多,她便一心紮進了家務堆裏。可家裏的活畢竟有限,全幹完了還幹什麼?於是,站夠了蹲著,蹲夠了躺著,躺夠了臥著,臥夠了趴著,趴夠了拿大頂。她記得,這好像是一段相聲裏的一句貧話,可不知怎麼,競成了自己真實生活的寫照。

百無聊賴,無所事事,成了她心中惟一的感覺。她曾找團裏的好友付晴鷗傾訴自己的苦惱,沒等她把話講完,付晴鷗就說:“你說言帆不回家,是嗎?這很正常。知道嗎,他有他的去處。你投見這座城市裏建了多少歌舞廳、洗浴中心、美發廳?這些場所就是專門為育帆他們這些男人預備的。你以為他們真的是去唱歌、洗澡、理發?鬼才相信!既然嫁作商人婦,就得養成寬容心!過去說無奸不商,現在又多了一句‘無商不奸’,哪個經商的款爺不去找情人、泡小姐?你別不愛聽,商人沒他媽一個好東西!包括你家言帆!還是那句話,那是個秧子!少爺秧子!”付晴鷗話糙理不糙,安潔一下子清醒了,這二年,她一直懷疑丈夫在外麵行為不檢,但心裏卻不願承認。“一個三十不到、欲火正旺的男人,對自己的妻子反而沒了熱情,毫無疑問,他肯定另有發泄之處。”安潔最終相信了付晴鷗這句話。

想至此,安潔覺得心中釋然許多,一絲困意襲了上來……

忽然,她覺得一件硬硬的東西正在蹭向她的臉,猛地一睜跟,見一頂灰禮帽貼了上來!

她驚叫一聲,身體縮成一團,兩隻手下意識地朝那張半遮著的臉抓去。“你……你是誰?你到底要幹什麼……”她聽得出自己的聲音裏透著明顯的恐慌與膽怯。

“灰劄帽”退後一步發出一陣獰笑:“我是你丈夫搞過的女人的男人!怎麼,你害怕了?你不是很孤獨、很寂寞嗎?那好,我來陪你,我給你滿足!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風流債也是不能拖欠的!”說著,他一把扯去了身上的風衣,裏麵竟然一絲未掛!

安潔尖聲喊著“救命”,從床上一躍而起,奔跑中撞倒了酒櫃上的酒瓶,隨著玻璃的破碎聲,一股濃烈的酒氣在房間彌散開來……

她一不留神,赤著的腳踩在了一塊玻璃碴上,立時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身不由己仰麵朝天摔倒在地板上。

“灰禮帽”赤裸著身體撲上來,重重地壓在她的身上,一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一手去解她胸前的紐扣,那頂禮帽仍遮著他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實麵目。

“不,不……”安潔使勁蹬著雙腿,拚命掙紮著,她感到了自己的無能與軟弱。

“灰禮帽”一口口喘著粗氣,嘴裏噴出的酒臭令安潔感到一陣惡心……

“angel……”“灰禮帽”一連聲哼叫著。

安浩感到十分奇怪,這個人怎麼會知道她的昵稱?她想問他,卻因脖子被對方扼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啊!”許久,她終於喘上一口氣,大大地叫了一聲……

安潔醒了,她發現言帆此時正伏在自已身上,臉蹭著她的胸脯,滿嘴噴著酒氣,豬一樣地哼叫著:“angel,angel……”這才知道,方才自己做了一個噩夢。

一場令人窒息的大霧已飄散得無影無蹤,瘦晚的晴空雖不見月亮,卻冒出了無數個晶瑩剔透的小星。街道早已忘卻了白日的喧囂,恢複了夜幕下應有的寧靜。遠處,幾家娛樂場所的霓虹燈在不停地閃爍,一陣纏綿的歌聲時斷時續飄蕩在初春涼爽的空氣中。

付永祥深吸了幾下鼻子,由衷地讚道:“幾年沒回來,這一座城市的變化可真大!清幽的景色,清爽的空氣,清麗的情侶,人生有此佳境,足矣!”

“是啊,俗話說‘早霧晴,晚霧陰’,一點兒都不錯,早晨還一片白茫茫,這會兒又碧空如洗、群星璀燦了。”言紅挎著他的胳膊,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遺憾的是,明天一早我就要離開這裏了,真舍不得啊……”付永祥發出一聲歎息,接著,轉過身體,盯著言紅的眼睛,問道:“分別之前,你不想對我說點什麼嗎,”“不想——”

“你……”

“不想——那是不可能的。”言紅有意停頓了一下,隨後頑皮地咯咯咯笑起來。

付永祥動情地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說道:“想說什麼?快告訴我!”

言紅眨眨眼,笑著朝他招招手,示意他把耳朵貼近過來,然後附上去小聲說道:“聽好,I love you!”

付永祥一下子狂熱起來,驀地,伸出雙手把她緊緊抱在了懷裏,聲音顫抖地說:“I love you,too!”說罷,低頭向她那圓潤的紅唇上尋去。

言紅伸出小手擋住了他的臉,喃喃地說道:“別……別這樣,你不覺得我們倆發展得太快了嗎?別……我怕……”

付永祥仔細打量著眼前靦腆的女孩:一張俊俏的瓜子臉,一對細長的黑眉勾勒出兩道優美的弧線,眼睛似漆點過一般晶亮,閃射出清澈的目光,雖說已經二十五歲,但看上去卻完全是一副剛進大學校門、涉世未深的女大學生模樣。他心中早已沒有了任何猶豫,“紅,你就是我朝思暮想、夢寐以求的女神!我不能沒有你,自從見到你,我的靈魂就被你拿走了,再也離不開你了……等著我,等我三個月以後回來,咱們就結婚,然後一起去美國,共建我倆的愛情小巢……”邊說邊流出了激動的淚水。

“永樣……”言紅伸出雙手,主動環住了他的脖子,兩個人終於吻在了一起……

付永祥身上立時湧起一種從未體味過的幸福感,女孩兒那火熱的嘴唇不僅燙著他的嘴,同時也在燙著他的心。隻見她緊閉著的雙眼,一對又黑又長的睫毛雨簾一般垂著,小巧的鼻子一下一下喘著粗氣,完全沉浸在了那瞬間形成的無我的境地。他吻過了她的嘴,又去吻她的眼睛、額頭。他覺到有兩個軟軟的鼓鼓的東西正頂在自己的胸前,引得他的心激烈地跳蕩起來……

激情過後,一對情侶相攜著走進了“卿卿我我”酒吧。

小小的酒吧十分別致,地上鋪著紅色的地毯,火車座把活動區隔成了一個個互不幹擾的空間。所有的照明設備都關閉著,惟有小桌上點著的紅蠟燭在搖曳著虛虛晃晃的光,營造出一種朦朧而又溫馨的氛圍。

付永祥牽著言紅,來到一個靠窗的單間坐下來。

“想喝點兒什麼?”付永祥問,手心裏仍緊緊攥著她柔荑一般的手。

“聽你的。”言紅莞爾一笑。

“那就喝點兒葡萄酒,行嗎?作為對我倆的祝賀!”

言紅點了點頭。

片刻,一瓶長城幹紅、兩隻高腳杯和幾個精致的小菜擺到了桌上。

付永祥將酒杯斟滿,看了一眼窗外說道:“今天的夜色真美,隻可惜沒有月亮,也少了一些燈火。”

“但使兩心相照,無燈無月何妨。”言紅接過話茬,隨口緩緩吟道。她記得,這好像是當代詩人周煉霞詩中的兩句,自己曾在一個電視小品中用過。

聞此,付永祥驟然興奮起來,“小紅,想不到你竟還是個女詩人!俗話說,有酒無詩不成歡,你是學中文的,而我對詩詞也有著特殊的感情,今天,我倆就索性來個以詩佐酒好不好?”

“說說看,怎麼個以詩佐酒?”言紅仿佛也來了興趣。

付永祥沉思了片刻,說道:“這樣吧,我倆臨時作詩也太費腦子,咱就背誦古詩吧,每句詩中都要帶一個‘酒’字,背一句古詩對方喝一口酒,一人一句,背不上的罰!詩中無‘酒’也罰!行不行?”、“我覺得挺有意思。”言紅表示讚成,“誰先說?”

“當然是女士優先!”付永祥很紳士地朝言紅揚了一下手。

“那好,我就不客氣了。”言紅端起蕩漾著紅葡萄酒的杯子,說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詩中有‘酒’。”

“這是王翰的《涼州詞》,我投記錯吧?好!”付永祥湊過頭去在她的杯上抿了一口酒,同時舉起了自己的酒杯,“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詩句中也有‘酒’。請小姐飲酒。”

言紅隻好將嘴唇貼上對方的酒杯也輕輕呷了一口。她略一沉思,又吟道:“新豐美酒鬥十千,成陽遊俠多少年。”

聽了這一句,付永祥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已年近三十,哪裏還稱得上少年?遊俠更談不上,至多算是個海外遊子吧。”

飲過一口酒後,接著背誦道:“美酒成都堪送老,當壚仍是卓文君。”

言紅臉一下子紅了上來,笑道:“咱倆都是不害羞的主兒,互相對著吹捧,我剛誇你一句‘遊俠少年’,你就把我比作卓文君。”

付永樣也笑了,“慚愧,慚愧,彼此,彼此。”

“一生大笑能幾回,鬥酒相逢須醉倒。有‘酒’。”

“千山鶯啼綠映紅,山村水郭酒旗風。也有‘酒’。”

“人生達命豈暇愁,且飲美酒登高樓。”

“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

“客散酒醒深夜後,更持紅燭賞殘花……”說出這一句後,言紅忽地感到心裏有些不自在起來,古人詠酒言醉的詩成千累萬,自己怎麼偏偏就想起了李商隱的這首《花下醉》,莫非是因為喝多了酒昏了頭?心中不免隱隱生出一絲後悔。

付永祥毫無理會,拽過她的手腕,大大飲了一口紅酒,又說道:“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

言紅勉強將一口紅色液體咽進肚裏,覺得頭有些暈暈的感覺,兩個眼皮也發起沉來,她思忖了一會兒,不無傷感地說道:“永祥,明天你就要回美國了,可我要在台裏錄節目,不能去機場送你,你不會怪我吧?真覺得對你不起……來,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說罷,竟滾出了兩行熱淚。

兩隻酒杯撞在一處,發出了一聲清亮的脆響,二人仰脖一飲而盡。

付永祥也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他真想一狠心留下來,有這樣一位稱心如意多才多情的清純女孩兒陪著自己,自己這一生還需要什麼?此行不虛,此生足矣!然而,他卻不能不回去,那裏還有好幾個項目正等著他去親自解決。想到今晚一別,竟要三個月以後才能再相逢,心中遂生出無限惆悵。他長歎了一口氣,重又舉起了手中的酒杯,“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

麵對付永祥企盼的眼神,言紅舉杯伸手與他的臂彎交叉在了一起,充滿感情地說道:“永祥,你放心走吧,三個月很快就會過去的,我等著你回來……紅袖織綾誇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這對難舍難分的情侶,眼眶裏含著熱淚,一口氣喝幹了手中標誌著定情的“交杯酒”。

在放下酒杯的那一瞬間,言紅意識到,該是自己到上海去一趟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