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老總,咱們這個‘天然女子裸體公園’的最後一個景點,也是最具魅力與吸引力的一個景點就在這兒了。此前我曾說過,內裏的神奇與奧妙隻有親自鑽進去才能體驗得到,沉睡千年的妞子正等著諸公前去將她喚醒。你們哪一位先鑽?”
梅若雨咧嘴一笑,話中有話地說道。
“我說梅姐,您別總鑽啊鑽的,咱換個字眼兒好不好?”言帆成心犯壞。
“洞嘛,就是要鑽的,難道你言總平日還少鑽了不成?”梅若雨進一步暴露了話的本意。
“不是這麼說,這‘鑽’字太……太他媽色情了點兒。”
“得了,你就別謙虛了。各位,言總有個外號不知大家聽說過沒有?江湖人稱‘三星上將’,意即寡婦的救星、蕩婦的福星、少婦的克星,正所謂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今天到了這兒怎麼就怯了陣呢?”
眾人一陣哈哈大笑,紛紛推搡著言帆,把他讓到了前麵。
“得,我鑽還不成?沒人敢娶妞子姑娘,我娶了冷幾個我就給她開開苞……”言帆說罷,一躬身帶頭鑽進洞去。
洞內十分潮濕,裏麵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一個高高的石堆將洞口堵住了一半。爬上石堆,頓覺豁然開朗,隻見洞頂及四壁掛滿著形狀各異的鍾乳石。梅若雨從背囊中掏出幾個手電筒分發給眾人,摁亮後四處照著,一個個似人似獸似竹似樹的石筍仿佛有著生命一般,爭相顯示著各自的活力。還有一些凸起的石頭竟形如古代樂器編鍾,撫之琮琤作響,使人如聞仙樂。洞頂不時有碩大的水珠落下,砸在地麵上發出一聲聲悶響,然後流彙成一汪汪的水窪。
“各位老總是不是責怪我為什麼不在洞中安裝照明設備呢?”梅若雨自問自答道:“蘆笛岩、七星岩這些地方想是你們都去過,紅紅綠綠的彩燈將洞中的原始風貌破壞了個幹淨,我梅若雨從不吃別人嚼過的饃,我就是要保留這裏的自然原貌,不設一燈一火,這樣觀賞起來才有味道。再說,出售手電、電池不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聽了這一番解釋,眾人皆暗暗佩服起這女人的精明與不凡。
前行數百步,卻見一條寬約三四米的地下暗河擋住了人們的去路。借著燈光,透過清冽的河水隱約可以看到河底一層金黃色的細沙,沙間綴著一枚枚花紋美麗、色彩斑斕的鵝卵石,寥寥可數的幾隻蜉蝣在水中沒頭沒腦地撞著。間或,有幾條魚兒遊蕩於水麵,因洞內長年無光,它們的眼睛已退化成了一個黑點兒。
“據說,趟過這條河,順路前行,便可直達髻頂,隻是目前還沒人走過。”梅若雨揚起手電朝著黑魆魆的石洞深處指去,“想來也有道理,女人的下口不正是與上口連通在一起嗎。”
不知怎麼,劉哨從始至終並沒覺出這一座洞穴有什麼特異之處,反倒有一種憋悶之感,急欲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遂轉回身一個人悄悄順原路溜了出來。
走出洞口,劉哨點著一棵煙連吸了幾口,放眼看去,見太陽已經西移,透過樹梢將幾縷金黃灑在洞外,四周靜得出奇,仿佛一切都死過去了一般。突然,頭頂發出“轟隆”一聲巨響,一塊人腦袋似的石頭挾著泥土從天而降,劉哨來不及呼喊,下意識地撤身向後退去,隻見那石塊“砰”的一聲落在他的腳前,將地上的花草濺起老高。劉哨驚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重力加速度,這麼高的山,隻要落下一顆拳頭大的石頭就能把他砸死。他本能地朝兩側的高坡上看了一眼,伴著一陣“嘩嘩啦啦”的枝葉的響動,隻見一個黑影飛快地朝著樹叢中隱去,模模糊糊見那人似穿著一件風衣,頭上扣著禮帽。猛地,他想起那天晚上請同事吃飯,也是這般模樣的一個人朝他車內窺視的情景,又想起上午在盤山道上看見的那輛富康,一顆心不由得急速跳動起來,遂揪住土坡上的荊條,三步並作兩步追了過去。然而,眼前杳無人跡,一切都恢複了原有的平靜……
這到底是個什麼人?他一路跟來究竟要幹什麼呢?
“吃晚飯羅——”隨著梅若雨的幾聲呼喊,幾個人不約而同從各自的房間裏伸著懶腰走了出來,遊遊蕩蕩一下午,大家都感到了疲乏。
劉哨的思緒仍籠罩在驚悸的烏雲之中,回到賓館已經近一個小時了,一顆心依舊咚咚咚地跳個不停。他想不清自己到底與什麼人結下了仇,竟引得這人一路尾隨下此毒手?或許對方本不是衝自己來的,匆忙之中看錯了目標?他記得報紙上曾披露過這樣一件事:北京一個小有名氣的相聲演員去外地演出,在集市上莫名其妙地被一群人打了個滿臉花,還掉了好幾顆牙,後來到了派出所才搞明白,一切隻因為他長得像對方的一個仇家。莫非說自己今天也碰上了諸如此類的倒黴事?想到這,劉哨感到心中寬釋了許多,眼見來的客人都進餐廳落了座,自己才找了個下首的位子坐下。
這是一間裝修得十分豪華的小餐廳,迎門立著繪有中國古代四大美人的屏風,牆壁上掛著人體油畫,畫麵上那一個個赤裸著身體、擺著各種不同姿式的女人,給這日常果腹之所平添了一種色情氣氛。靠牆設有一排低矮的酒櫃,裏麵錯落有致地擺滿了各種名酒。
言帆首先發表了簡短的祝酒詞,不外是“感謝”、“道乏”、“有活大家幹,有飯大家吃”一類套話,權作開場白。接下來,便是梅若雨唱了主角。
“各位老總。”梅若雨站起身平端一杯白酒,“今日小廟首開山門,便有這麼多位神仙撥冗駕臨,實令我佛麵上增輝!各位皆手眼通天、神通廣大之人,本人隻能望君項背,隻求今後多多關照、提攜,在此,小女子先幹一杯水酒以示誠心!”說罷,將滿滿一杯白酒倒進肚裏,手腕一翻,杯口朝下,朝眾人晃了晃。
“好!好一個巾幗英雄、女中豪傑!”立時,引出一片喝采。
“對,梅姐說的對,今日在座的正好八個人,正合了八仙之數,又應了一個‘發’字,往後,咱就來它個八仙過海、一路發發!”言帆隻喝了一口酒,臉便有些紅了上來,用筷子指著桌上堆滿的菜說道:“來,吃!吃光喝光,身體健康!”
“且慢!”梅若雨一伸手把他攔住了,“先容小女子把今天的菜介紹介紹好不好呢?合不合各位老總的口味,我不敢妄言。老總們都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什麼珍饈美味沒吃過?怕是南北大菜、滿漢全席也都沒有了新鮮感。但我敢說,我這兒的菜各位未準品嚐過,悶頭下了肚,豈不辜負了小女子的一番苦心?”
眾人麵麵相覷,一下來了興致,伸出的筷子全都停在了半空中。
“您就別賣關子了,我等顧聞其詳。”單鋒催促道。
梅若雨伸出纖細的手指,點著一盤白白嫩嫩的東西說道:
“這道菜名叫‘冰肌雪膚春意暖’。”
言帆湊上前細細端詳了一番,“行了梅姐,這不就是普通的香椿拌豆腐嘛!”
“香椿不假,但卻是這妞子山獨有的一種野香椿,且是一種藥材,具有驅寒暖胃的特殊功效。至於拌的是不是豆腐,請各位一嚐自明,到底是什麼,容我飯後告知。”
眾人皆放下筷子,換了羹匙伸向盤中。
那潔白細嫩的東西果真不是豆腐,膩膩的,滑滑的,鮮鮮的,人口便化,且留下一股淡淡的餘香。
“這一盤菜取名‘花花公子尤可交’,雖是普通的油炸花椒芽,但用料十分講究,需未成年的處於於朝露未消之際上樹采下,一是求個潔淨,二是求個心意。”
“這個菜你言總得先吃頭一口。”李震生夾了一筷子花椒芽放在了言帆盤裏,操著一口唐山話調侃道:“咱們這兒,除了你這個‘三星上將’,誰也不敢稱‘花花公子’,這名字隻有你當之無愧。聽出來沒,那些守身如玉的姑娘們已經向你發出了信號,專等著你去交呢……”
這一個“交”字引得幾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笑起來,笑聲中掩藏不住一種淫邪的意味。
“別,別,我一個人身單力薄,交不了那麼多。來,來,大家一起交,一起交!”言帆打著哈哈給眾人布菜。
梅若雨用筷子指著一盤類似紅燒豬蹄的菜說:“嚐嚐這個,‘羅衣翠袖紅酥手’,這是山裏打的野豬的豬手,那包裹在外麵的綠菜是一種可以食用的地衣。”說著,用筷子給每人夾了一隻放在了盤子裏。
“好,這個典借得好,‘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陸遊陸情種的名句,用在這道菜上可謂恰如其分。”單鋒邊吟邊晃起了腦袋,“想不到梅小姐競有如此的文學功底。”
“承蒙誇獎,小女子實不敢當,單總才是大家公認的文壇驕子。既如此,我就與單總幹一杯。”梅若雨端起一杯黃酒遞了過去。
單鋒伸出大手將酒杯攥在了手心裏,五個長長的手指卻搭在了梅若雨那白晰的手背上,迷離著雙眼說道:“相知恨晚,幹!”
一連幾杯酒下肚,梅若雨的臉上卻毫不見聲色,她揚手示意放置在桌子中央的一個深盤,“老總們見過這道菜麼?”
眾人放眼看去,隻見一隻甲魚臥在中間,四周擺放著數十個肉圓,兩片箭頭形狀的綠葉襯在盤邊,搭配得煞是好看。
“這叫‘王八下蛋’是不?”何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覷著眼說道。
“俗,忒俗!人家梅小姐能起這麼俗的名字?”佟鏐在何騖的後背上拍了一掌。
“此非甲魚,乃‘臍眼潭’中的一種山龜,肉圓係由狼肉肉茸搓成,這兩片綠色的植物是慈姑葉,此菜故名‘慈姑夜夜盼郎歸’!”
“好一個‘夜夜盼郎歸’!恰切!恰切!”半天沒說話的郎德友帶頭叫起好來。
“郎總,這菜您得先動筷子。”梅若雨笑著說道,“佳人倚門望,郎君何不歸?您還猶猶豫豫等什麼呢?”
李震生跟著起哄道:“說得是啊,人家慈姑心急如焚,望眼欲穿,就等著您老郎去救火呢,您還愣著幹嗎?話說回來,這菜若換上兩片梅葉,便是‘梅姑夜夜盼郎歸了’!”
“哈哈……”大家夥全都盯著梅若雨笑起來,一起高舉了酒杯。
又見一盤形似烤乳豬的菜端了上來,兩個圓乎乎的小東西頭對頭拱臥在一處,個頭大小差不多,但模樣卻有異。
“‘歡喜冤家結同好’!”梅若雨先報了菜名,然後站起身介紹道:“老總們看仔細了,這一頭是小豬,這一頭是獾,古代稱豬為豯,獾稀耳鬢廝摩相臥一處大被同眠,天造的一對,地配的一雙,故而成就了這一道名菜!各位以為如何?”話語中隱隱地含著些許自得與賣弄。
“奇思妙想,奇思妙想啊……”
“非同一般,非同一般啊……”
“匠心獨運,匠心獨運啊……”
眾人一麵讚歎著,一麵不免對麵前這一經營風月生意的女強人另眼相看起來。
說話間,有一盆湯菜擺放到了桌上。卻見湯色殷殷如血,一方方帶骨的肉塊漂在其中。單鋒欲抖個機靈,攔住梅若雨的話頭說道:“您先別說,可否讓我來猜一猜這菜的名稱?”說完,先舀了一勺湯嚐了,又嚼了一塊肉在嘴裏品咂一陣,“這湯乃野雉佐以紅菜熬成,且雞為公雞,因此應命名之日‘雄雞一唱滿地紅’,梅小姐,不知說的對與不對?”
飯吃到這時刻,眾人皆已無師自通,沒容梅若雨回答,言帆搶先一步說道:“想是猜得八九不離十,不過這‘地’字不可理喻,湯在盆中,一對歡喜冤家必定是洗的鴛鴦浴,該是‘滿池紅’才對!”
“應該說還是言總在行。”佟鏐補了一句,“這一個‘池’字改得好,改得好!”
“各位老總確實猜的不錯,與這菜名僅僅也就一字之差。”
梅若雨笑得很是燦爛,“我定名為‘雄雞一唱滿席紅’,這‘席’字怎麼理解都可以,‘枕席’之‘席’有解,‘筵席’之‘席’也有解,全憑著人們自己去體會吧。”
從一開始,劉哨就一直呆坐著悶頭不語,一反常態的他不想說話,隻想喝酒,他覺得隻有酒才能消除自己心中的塊壘。
平日開車滴酒不敢沾,今天又何懼之有?
酒席上的氣氛漸次高漲起來。李震生主動提出要與梅若雨連幹三杯,以表謝忱。“我原來不叫這名兒,叫李有幸。咱這一群人中隻有我是苦命人,1976年唐山大地震時我剛好十歲,一場災難讓我成了孤兒,我就想有個姐姐能照顧我,你若不介意,我也叫你一聲姐姐行不?梅姐,你有眼光,有頭腦,也有魄力,這妞子山用不了幾年必定寸土寸金!這兒景致好,吃的也好,虧你能想得出來,這菜肴怎麼就樣樣都與性掛上了鉤?佩服,佩服啊!”顯見,他的酒喝得有點兒高了。
“這很簡單。我在大學是學中文的,研究生院沒畢業就下了海。上學時,我就偏愛古典文學,尤其是對明清以來的豔情小說更情有獨鍾。我的創作靈感來自於蘭陵笑笑生的《金瓶梅》,這本名著想必各位老總都讀過,但我敢說你們未必看過張竹坡的批注,未必留心過這本書中描述的大宴小宴各種菜肴。《金瓶梅》研究自成一門學問,人稱‘金學’,該書包羅萬象,內涵深廣,同《紅樓夢》一樣有價值,堪稱一部封建時期市井社會的百科全書。書中有著大量大宴小酌的場麵描寫,其中許許多多菜肴都與性有著直接的、間接的、感官的、心理的聯係。為此,在仔細研究之後,我便寫下了《淺談西門大院食與色的關係》的論文。孟老夫子是怎麼說的?‘食、色乃性也。’是人皆有上與下兩個口,且口口相連,上口滿足了,下口也要滿足,這就是一個人一生本能的追求。上口不足,下口便疲軟無力禍延子嗣;下口不足,上口便舌燥無津食不甘味。當今這一矛盾就更加突出,飽暖思淫欲,酒席宴上什麼時候不是那些滋陰健脾、壯陽補腎的菜首先被一掃而光?燒牛鞭、烤羊蛋,又有什麼吃頭?要不說人是大腦發達的動物,他會由此及彼、由表及裏。有句成語叫作‘秀色可餐’,寓意很是深遠,將上口與下口之間的聯係一語道破。《金瓶梅》裏的菜我一樣樣都試著做過,什麼是‘一龍戲二珠湯’?什麼是‘裂破頭高裝肉包子’?正因為有了真情實感,我寫的論文才與眾不同,故此獲得了‘全國首屆金學理論研討會’論文一等獎。北京有‘紅樓宴’,我也曾想搞個‘西門宴’,把西門大爺喜歡吃的東西一款款複製出來,可根本行不通!您想想,那是什麼年代?一碟黑乎乎的烏皮雞,一碟肥膩膩的羊灌腸,一碟光溜溜的滑泥鰍,你們哪一個會用正眼瞧?於是,我就古為今用,精心創造出了這一批符合現代人口味和心理的新的‘性菜’。得,這半天淨聽我一人白話了,我也該歇歇了。言總,你說點逗樂子的,讓我們大夥輕鬆輕鬆不行嗎?”梅若雨喝了一大口藍帶啤酒,潤了潤幹燥的嗓子,隨後點著了一支坤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