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檀的右腳也離開了那扇門,一雙腳都踩在了門外的那片潮濕的水泥地上。
那一下、一下、一下的敲門聲又恍惚出現了。他扶著樓梯扶手走下去,一步,一步,一步,好像呼應著那遙遠的聲音——當!當!當!
蘇檀走出了樓門。
那個地方,一個似乎存在著什麼,而什麼也看不清楚的地方。現在,天又黑了,天空上掛著一個冷冰冰的似乎並不友好的月亮。月光白慘慘的,前麵應該有個路燈,燈罩下的光並不比月光亮多少,一條黑乎乎的小路,像謎一樣崎嶇。路麵坑坑窪窪、斷斷續續,被兩旁的殘垣斷壁擠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這是一條被遺棄的老路,可能是因為拆遷的原因,很長時間沒有活人經過了。這是一片荒涼之地,新搬來的人,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荒草中的殘牆,在慘白的月光下,像一具正在慢慢腐爛的屍體,它們已經壽終正寢,隻是在一點點地消失。而目前,它白慘慘的骨架還殘留著,它們像饑餓很久的怪物,等待著什麼。
四周靜悄悄的令人望而生畏。不知道什麼動物在草叢裏麵低低地咳嗽著,什麼動物在夢中嘀咕,還有什麼動物在打哈欠……而蘇檀卻什麼也看不清楚。
你不用怕,因為你不在那個恐怖的地方,你隻是坐在家裏,客廳裏擁有一張鬆軟的沙發,而你正悠閑地坐在沙發裏閱讀著。
其實我也不在那裏,我隻是在講述這樣的一個場景,那裏沒有別人,隻有倒黴的蘇檀。
黑夜是如此漫長,肯定要發生點兒什麼。
蘇檀走到路燈下麵,緩緩地抬起頭,希望那蒼白的燈光能給自己一些力量。可是四周死氣沉沉,厚厚的空氣陰冷地壓在了他的臉上。遙遠的天空似乎有滾滾雷聲,雷聲隱隱,就像一個孩子在夢魘。
等了很久,雨還是沒有下來,整個世界都好像在等待什麼。蘇檀不知不覺地看向一個地方,好像是無意識做出的下意識動作,又或許是特意而為之。沒錯,那地方的確應該有著什麼東西。
他必須走過去,隨著蘇檀的腳步,那地方一點一點地接近了。低頭往下看,那是個方方正正、很薄、白白的有些耀眼的東西。他俯下身,伸出一根手指,接著又伸出第二根,用兩根手指夾住那個白色的薄片。他把它翻了過來——是一張照片,模模糊糊的上麵似乎有個人在笑。
他把那照片湊近鼻子,可光線若即若離,即便蘇檀很努力地睜大雙眼,卻仍然是灰蒙蒙的一片。他希望自己有一根火柴,於是本能地把手插進褲兜裏,果然,那裏真的躺著一盒火柴。他把火柴拿出來,劃了一根,火柴當然沒有亮。他又劃了一根,當然還是沒有亮。他想接著再劃,可手一抖,整盒火柴都掉在了地上。
他蹲下身子,伸出右手在地上摸索著,摸了好半天,火柴就好像是被地皮吞噬了,怎麼也找不到。蘇檀卻沒有感到奇怪,依舊摸索著。當他的手指再次觸摸到冰涼的地麵時,突然眼前黑影一閃,他本能地抬起頭,驚恐萬狀地尋找那黑影。
黑影並沒有再次出現,不過,他看到了不遠處那一點火光。他緊緊地攥著那張照片,朝那火光跑去。火光越來越近,就著那微弱的亮光,終於看清了周圍的世界。趕緊把那張照片湊到眼前,他看見了,那是一張孩子的臉。
那是個五六歲的男孩,瘦瘦的小臉,稀疏的略微發黃的頭發,他的兩隻眼睛瞪著蘇檀,眼珠向上翻著,露出了大片的眼白,一隻嘴角微微上翹,看不出是微笑還是嘲諷。
蘇檀聚精會神地看著。就在這時,一些聲音隱隱地出現了,他仰起頭側耳傾聽,是有些聲音從遠遠的地方飄過來。突然那火光熄滅了,眼前又是一片漆黑,他的心急劇地跳動起來,甚至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
那遙遠的聲音越來越近,立時變得清晰了,就像有人湊到他耳邊低語。
第一遍蘇檀並沒有聽清楚,他隻知道是些零散的漢字,由於驚恐他不能把那些漢字連接起來。第二遍他才聽出了那是一句什麼話。那聲音湊得更近了,就像拉著蘇檀的耳朵低聲細語:“要想發財,快買凶宅!要想發財,快買凶宅!要想發財,快買凶宅!”
蘇檀驚醒了。其實隻是個夢,隻是有些夢比現實更真實。
他小時候聽人說,神經不結實的人,最容易夢遊。而夢遊時,往往越害怕什麼地方,越會到那個地方去。
令他心驚膽戰的是,有一天早晨醒來,發現自己的鞋子上沾滿了泥巴……想到這裏,他趕緊從床下拾起自己的鞋子,鞋底上果然有很多泥,但欣慰的是那泥巴早已經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