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臥室的門吱呀一聲緩緩地敞開,馬若水聞到了一種奇怪的味道。那味道他似乎在小時候聞到過,那是一種燃燒紙錢和香燭的味道。
張白淨轉頭看了看臥室的門,突然,又把目光移到了馬若水的臉上。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臉變得更加白了,緩緩地說:“你說人死了後會真的變成鬼嗎?”
馬若水被看得有些發毛,不自覺地向沙發後麵靠了靠,說:“什麼意思啊!怎麼會有鬼呢?開什麼玩笑!嗬嗬,你可是警察啊!”
張白淨覺得有些失態,她把頭上的發簽拔下來,一團漆黑的頭發散落下來。她整理了一下頭發放鬆了些,微笑了一下,下意識地朝臥室那邊看了看。臥室裏麵黑洞洞的不知有什麼,然後她站起來把臥室的門關上,說:“沒什麼,就是隨便說說,對了,你怎麼不喝茶呢?”
馬若水端起茶杯象征性地呷了一口。那茶除了涼沒什麼特殊的味道。張白淨重新坐回了沙發裏,拿起剛才沒有點燃的香煙,說:“你還是沒學會吸煙,看起來沒有什麼變化啊!結婚了?”
馬若水尷尬地搖搖頭說:“還沒有。嗬嗬,聽說你早就……”
張白淨點燃手裏的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像是自言自語說:“我是早就結了……難道你,難道真的你一點兒也不知道嗎?”張白淨的眼睛有些迷離,像是回憶起遙遠的往事。
屋子裏靜得出奇,甚至能聽到鍾表的嘀嗒聲。馬若水在這寂靜裏有些坐立不安。
張白淨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接著站起身,朝臥室走去。
她輕輕地推開門,臥室裏麵的景物漸漸清晰起來。馬若水先是看到了一張白色的雙人床,接著看到了一個灰色的矮櫃子,視線隨著櫃子抽屜向上移,他看見了一張男人的黑白色的照片端端正正地擺在櫃子上麵。
在黑色框子的映襯下,那男人的臉顯得清瘦,隻是眼睛深邃無比。他在看著沙發這邊的馬若水,嘴角微微翹起,一種說不出的表情。
頓時覺得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氣襲來,馬若水本能地避開照片上的目光,把視線移到了玻璃窗上。他迫切地需要光明,雖然那光明有些遙不可及。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我……”馬若水看著麵前的張白淨,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麼好。
張白淨吐出一口煙,做出很輕鬆的樣子說:“沒關係,這就是命,沒什麼了不起,人總會有這一天……”
一支煙在張白淨修長的手指間靜靜地冒著縷縷白煙。那煙很細很長,像是一種儀式。
張白淨的眼睛看著窗外,似乎在回憶著遙遠的往事。她的嘴唇有些顫抖,眼圈也有些發紅,很快,一顆晶瑩的淚珠滑過她冰雪般的臉龐,滴落到了地板上。馬若水甚至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嘀嗒聲,頓時一股別樣的憂傷湧上心頭。他緩緩地低下頭,沉浸在那獨有的傷感中……
“你大概正在猜測他為什麼會死吧!我也不知道,他的確沒有理由去死。他是一個好人,對家人對朋友都很和善。他對我很好,真的很愛我……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該死的人,在警察局裏,幾乎每天都能抓到這種該死的人,可他們卻活得安然無恙,為什麼死神會把他帶走……”張白淨哭了,哭得很傷心。
馬若水從桌上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她接過紙巾握在手裏,無視淚水在她潔白的臉上任意地流淌……
“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喜歡上他了,那是在一個朋友的婚禮上。雖然他個子不高,外表也不是十分出眾,但他的眼睛裏麵有一種莫名的憂傷,那種沒來由的憂傷深深地吸引住了我,令我無法自拔地深深愛上了他。”
張白淨吸了一口煙,她接著說:“很快我們就戀愛了。我的朋友們知道這個消息後都很好奇,那時的我似乎鬼迷心竅,愛他愛得有些癡迷,一分一秒也不願意和他分開。
“婚後真的很幸福,他對我關懷備至。就在我們搬進新居時……”
張白淨突然停住了,淚水汩汩地流下來,她有些哽咽:“這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死的,是我害死了他!”
馬若水又撕下一塊紙巾遞給了她。張白淨擦了擦眼淚,緩緩地說:“終於有了自己的房子,那天晚上我們都很興奮,或許是因為白天搬家時太累了,我突然覺得肚子很餓很想吃東西。我們剛搬過來,冰箱裏麵什麼都沒有。他看出了我的心思,說他也想慶祝一下,於是問我想吃點兒什麼。我說很想吃老四川的水煮肉片。他馬上穿上衣服下樓去了,我當時躺在床上幸福地望著他,沒想到這就是我們的訣別!”
她停下來,靜靜地望著窗外,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詭秘地問馬若水說:“你喝酒嗎?”
馬若水正沉浸在張白淨的悲傷中,沒有聽清她的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張白淨。隻聽她又說:“再見到他的時候,他靜靜地躺在了太平間裏。我看著他的臉,他的眉毛上麵還有一層白白的霜……
“正因為無緣無故、沒有理由地死,所以才可怕,才讓我心疼得無法忍受。那段日子我幾乎崩潰了,甚至不知道下一秒該做什麼……”
張白淨的手有些顫抖,她把煙放到了嘴邊,才發現那支香煙已經燃到了盡頭。她歎了一口氣,把煙蒂輕輕地按到了煙灰缸裏,接著說:“人總以為自己不夠堅強,其實他沒有遇到令他堅強的事情。事情剛剛發生的時候我以為我會死的,那時萬念俱灰,我真沒想到自己居然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