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79節(2 / 2)

這節車廂裏大都是華僑。他們從車廂的這頭到那頭,一個個傳話過去:有沒有開罐頭的刀?我看著他們光潔的頭發和時髦的衣著,不無慚愧地想到我那像鳥窩一樣的亂發和汗濕的衣杉,更不用說一臉油汙和滿是塵土的布鞋。他們大約是來觀光的,我看上去像逃難的。可是他們沒有以貌取人。他們誠心誠意地和我一起想辦法如何對付我手裏那個水果罐頭。因為,我們是同胞。

同胞的心是溝通的。

所以,這些華僑回國觀光了。

他們到武漢,是直奔重建的黃鶴樓的。抑或他們是和黃鶴一起複返的?

100年前,用3萬兩白銀修建起來的黃鶴樓化為一把火,一柱光。從此黃鶴一去不複返!從此,從焚毀黃鶴樓的1884年以來,這100年啊,中國令人激憤的事太多,令人自豪的事太少;恥辱太多,驕傲太少;失去的太多,得到的太少;得而複失的太多,失而複得的太少!交通落後,社會閉塞,思想僵硬,天地窄隘。人與人之間擠壓、傾軋、扭曲、變態。壓人、損人、欺人、整人、防人、怕人、躲人、求人……這種人際關係緊張病在20世紀60年代、70年代史無前例地蔓延開來。

心靈的溝通比起任何地理的溝通——哪怕是修築海底隧道或是空中索道——都要難得多。

但是,畢竟先得進行地理的溝通和經濟的溝通。1985年6月11日,重建的黃鶴樓好似駕著祥雲,降臨在蛇山和長江的交界處。樓前“黃鶴歸來”的銅雕驕傲地閃耀著金光。是嘛,100年來隻有今天的武漢人才有能力和財力迎回黃鶴。

剛才我隨著客流,“流進了”火車站。大通出租汽車公司的司機左右開弓地幫我拎著兩隻行李包一直把我送進車廂,幫我安置好行李。我心裏充溢著溫暖,充溢著感激,惟獨不感到驚訝。我這一個月來兩次到武漢,幾次坐大通的出租車,所遇的司機全這樣。我隻要一看到司機胸前別著的大通的工號牌,我就放心了,我就可以把自己因為初來乍到一個城市而必然會碰到的一些困難告訴他們。而他們,便會開動腦力和體力幫助我——盡管往往已超出了司機的常規的職責。

“你叫什麼?”我問眼前這位給我安置行李的大通司機。

“周文斌。”

這些文武雙全的、搞活交通又會心靈溝通的大通人啊!

僅僅衝著大通的司機們,我都還想回武漢看看。

我都想回武漢看看,可能不僅僅是衝著大通。

我要看看武漢的兩通勝利法還帶來多少疏通、變通、溝通、流通、靈通。

一個變通的、流通的時代,必然使每一個人都處在選擇和被選擇的不盡變革中。

武漢!多少黃鶴去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