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84節
幸福，或許是無須張揚和喧嘩的：1987年10月的一個婚禮。
濃煙升騰著沒過了六層樓房。
風，一屁股坐上所有的樹頂，又嘶叫著把所有的樹枝往下拽著。
煙渲染了風，風吹捧著煙，把世界一下拋進混沌之中。
彈片直射四五層樓高，又依仗濃煙的威勢，肆無忌憚地降落下來。地上早已有一地子彈頭侵蝕了綠草地。那子彈據點，雖然被濃煙保護著，我也知道是紅色的。因為那是最常見的掛鞭。這種掛鞭連響起來，又在樓群間發出回聲，真像槍聲大作。那二踢腳等大鞭炮製造的濃煙滾滾。更是像戰爭突然來臨。可憐那鑽出出租車的新娘，嚇得畏畏縮縮的，卻還不讓直接步入樓房，走進新居、站好了，笑一笑，再笑一笑，在鞭炮的簇擁下照幾張相。但那新娘，卻像在舉行戰火中的婚禮，或者說，在接受戰爭的洗禮，隻是全然沒有勇士的神采，卻隻像一個受欺侮的小媳婦似的。
勇士全埋伏著呢。隻等鞭炮和新娘剛一消失，硝煙彌漫中就躍起一幫小男孩。幼小的，用雙手捂著耳朵踏進戰場。七八歲，十來歲的，便在草叢中撿起“子彈頭”互相拋擲著開打。
可憐這被“彈頭”、“彈片”壓迫著的，被烤焦又被踐踏的草地啊！
這是1987年10月中旬的一天。每逢節日前後，我在北京街頭總會碰上一些戰火中的婚禮。那麼，有多少綠草作出犧牲，有多少空氣遭受汙染。而綠草和空氣，風是人所共有，如何可以獨家動用、任意處置呢？
幸福，或許是無須張揚和喧嘩的。
何況錢也不是多得非要花錢如流煙。而且，恐怕正是經濟還不富裕，思想還不豐富，這幾年便形成了這種結婚模式——新娘一身紅，哥們放鞭炮。開放了，新郎新娘們敢於展現自己的幸福讓人們驚羨自己的幸福，這畢竟是現在才有的快活景致。隻是我產生了一種對大紅套服的逆反心理——幸福能不能多彩—些？如果要突出自己的幸福，莫如穿上一身藍、一身白、一身花、一身格。
另外，自己幸福的時候，萬望不要犧牲無辜——我可憐的草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