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興華大學的同學。”洪燕看著趙興蘭說,“那個和我長得一摸一樣的女孩子。”
“真的?”
洪燕點點頭。趙興蘭拉著洪燕的手,一句話也沒說,站在那裏,久久地一動也沒動。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洪燕乘上第一趟早班車,趕回黑山坳。
中午,洪燕在修路的人群中找到趙興華。
聽了洪燕對父親病情的描述,現在修路已經開工,趙興華把一些工作交給洪燕,連中午飯也沒吃,就趕去省城。
晚上,剛剛做了血透的趙天倫,精神狀態並沒有什麼明顯好轉,其實他早己預定,他是再也出不了醫院了。特別是最近幾日,或而清醒一點時,他不僅思考著自己的人生,而且從沒有過的總結著自己一生的所作所為。這個隻有小學畢業的思想家對於人生的思考,麵對自己的親人,他沒有留下什麼心底的遺憾,但是他緊閉雙目,從自己少年時代能記事的時候起, 著年月回顧到如今,他感到無限惋惜,歲月漫漫,他這一輩子誠實忠誠,沒有幹過一件對不起公家,對不起村民的事。他憑著自己的雙手,自己總結勞動經驗,成為大塘溝出了名的勤儉持家的一把好手。他覺得這輩子最成功,最值得驕傲的,就是兒子趙興華的成功。
想到這裏,趙天倫用力睜開雙眼,他的心裏好像還像年輕時那樣,然而,身子都動不了,不聽使喚了。說想到,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才五十多歲,難道就要結束自己的生命了嗎?如今他孤獨地躺在床上,隻要一閉上眼睛,外麵就像寒風呼嘯,天寒地凍,這麼多年來,哪怕是他在最困難的日子裏,心情也從沒有如此淒涼,沮喪過,在這一瞬間,趙天倫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裏變得越發清楚些。
趙興華坐在父親的床頭,看到父親的樣子,他輕輕地叫了一聲:“爹!”
這親切而又充滿深情的聲音把趙天倫從痛苦的折磨中驚醒過來,他用力微微睜開朦朧的雙眼,隱隱約約地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老人吃力地張了張嘴,趙興華將耳朵往他靠了靠,他卻又閉上眼睛,誰也不明白老人到底要幹什麼。這時老伴爬起來,把臉貼到他的嘴邊,問:“你要說什麼?”
這時趙天倫才有氣無力地,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讓……興華……留下,你……們……先去!”
孟玉花一愣,回頭看看兒子,又看看女兒和女婿,朝老伴點點頭,隨後拉著女兒和女婿離開了病房。
趙興華不知道父親是什麼意思,看著老人幹裂的嘴唇,倒了半碗開水,慢慢地吹了吹,拿起小調羹,說:“爹,喝口水吧!”
老人一動沒動,隻是張了張幹枯的嘴唇,趙興華將調羹靠近老人的嘴唇。調羹的水剛倒進老人的嘴裏,嘴又張開了,這樣一連喝了半碗水。
老人的嘴唇嗡動著,半天說不出話來,被兒子抓著的手動了動,終於睜開眼睛,失神的目光在兒子身上停留了一會,像是恢複了精神,說:“兒子,扶爹靠起來!”
連日來,趙興華以沒見過父親出現這樣精神狀態,心中一陣喜悅,急忙抱起父親,扯過旁邊的枕頭,趙天倫靠在床頭,那樣安詳,那樣平靜。
趙興華感覺到,父親一定有什麼重要的說要對自己說,到底什麼事重要到如此重要的程度,他一定要讓自己幾十年的妻子和女兒離開呢?
趙興華看著父親那痛苦而令人傷感的麵容,心中升起無以言表的憐憫和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