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包座兒,”李薇說,“你就在這兒隨便坐吧,他們不會每天都來的。”
我走到一張沒人的桌子前,拉出椅子坐下。不知怎麼了,周圍的男男女女好像挨著個兒扭過臉來看我。過了一會兒我終於明白,原來他娘的把我也當成包座兒的闊主兒啦。
“包一個月至少得一百多。”一個小妞兒在悄悄嘀咕。
“哪兒打得住啊!你算吧,一天五塊,三十天就是一百五。”另一個小妞兒的聲音。
“得了得了,別外行了,包座兒就便宜多啦!”陪她們來的一個小哥們兒顯然膩煩這個話題。
“燒包!再便宜管蛋用!能天天來嗎?包子有餡兒不在褶兒上!”另一個小哥們兒簡直有點兒怒氣衝衝了。
“那勁頭兒就是不一樣。甭管早晚,來了就得有人家的座兒,還得是正兒八經的好座兒。看,又來了一對兒。看人家!看人家!……”
“就是!人家可不像咱們這麼受罪:頭沒梳完,臉沒洗完,就催得像是火上房了—— ‘快他媽走哇,去晚了可沒座兒啦!’……”
像是成心要拱那兩個小哥們兒的火兒,兩個小妞兒你一言,我一語,最後摟到一塊兒,哧哧地笑起來。
你要是以為我還挺樂意坐在這兒充“大料豆”,那可錯了。口袋裏有個十塊八塊的嘛,倒還差不多。到小賣部那邊端個冷盤,拎瓶啤酒過來,也可以人五人六的裝裝洋蒜。可我他娘的鏰子兒沒有哇!更讓人受不了的是,沒過一會兒,我的桌前來了一個小妞兒。這小妞兒長得倒一般,不過,她的發型得把全場的妞兒們都給鎮個一溜跟頭。我也說不出這叫什麼發型,隻見那烏黑油亮的頭發打著旋兒,一聳一聳就上去了,到了頂兒上,又像無數曲曲彎彎的溪水,嘩地流下來。如果她穿的不是兔毛套裙,而是露膀子的晚禮服的話,我敢說,那模樣和普希金的老婆差不離。我家有本《普希金傳》,書我沒看過,普希金老婆的照片,我可仔細琢磨過。我倒不覺得她美在哪兒,不過,她也是,那頭發鬧得人糊裏糊塗的。這位小妞兒走到桌前,看了我一眼,就在我的對麵拉出了兩把椅子。然後她又到小賣部去了,來來回回好幾趟,燒雞、醬牛肉、鬆花蛋、啤酒、汽水……擺了一桌。她坐下來,把小挎包“啪”地甩到另一張椅子上,像是完成了一件多麼艱巨的任務。她倒了一杯“可口可樂”,慢慢地喝起來。看那樣子,她在等她的爺們兒。
這簡直是到我鼻子底下寒磣我來啦!
我扭過身子,把臂彎兒搭在桌沿兒上,手指頭隨著音箱裏正放的《輕騎兵序曲》一彈一彈。我故意不看她,可他娘的肚子和腮幫子不爭氣呀。肚子咕嚕咕嚕地叫起來,腮幫子也開始流口水。越是怕它叫,它還越叫,越是想著別咽口水,口水還越是往外流。我後悔透了,幹嗎偏聽了李薇的,坐在這麼個倒黴地方。早知這樣,縮到哪個旮旯待著不好?
“盧森!”李薇一手提著她的提琴,一手端了杯橘子水,興衝衝地給我送了過來,“喝吧,這是給演員預備的。喝完了自己去打,就是那個白搪瓷桶。”
她倒大大方方,沒事兒似的。我知道自己的臉肯定紅了。接過橘子水,偷偷瞥了對麵那個小妞兒一眼。她也正斜著眼睛瞟我,抿嘴兒樂呢,我他娘的就差沒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