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除了這兒,沒別的地方可停了,也罷,誰還能說什麼不成?明擺著,你們是寧可把停旅遊車的地界兒空著,也得在我老崔頭兒的眼皮子前麵碼上堵牆啊!要說是我沒茬兒找茬兒,冤枉你們了,我都是孫子!你瞧你們站在門口看熱鬧的哥兒倆,美得,樂得,還跟我這挑指頭哪!倆指頭!挑吧,轉吧,誰他媽還不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了?勝利不是?歡實不是?瞧他媽你們那德性!我崔寶安哪兒對不住你們小兔崽子,街裏街坊的,就算我死看不上你們,也沒少了禮呢,合著我客客氣氣的把那禮遞過去,全他娘的白搭,你們倒好,真他媽丫挺的了……
崔老爺子越想越氣,要是在年輕那會兒,他早就躥過柵欄,揪過一個脖領子,罵“操你媽”了。可這會兒,他也就站在柵欄邊兒上,運了運氣而已。人老了,精氣神還有,他也自信這會兒真的躥過去,那四個小白臉兒也未必是對手。可犯得著嗎?再說,他崔寶安也活了一輩子了,也多少知道“師出有名”的道理。你真的躥過去打一通兒,鬧不好還落個沒理哪。人家怎麼啦?不就是挨著柵欄停了幾輛車嗎?人家的地界兒,愛停哪兒停哪兒,你生的哪門子氣?想到這兒,又運了運氣,蔫頭耷腦地回到棋盤邊兒上來了。
“走,挪挪!”一彎腰,端起了擺棋盤的方凳,挪到了十幾步以外。
季老爺子也拿起了花生米、二鍋頭之類,跟了過來。
季老爺子並不知道,崔老爺子這一聲“挪挪”裏麵有多大的委屈,他的心思還在那殘局上。挪了地方,在棋盤邊兒上蹲了下來,仍然把那倆眼兒瞪得溜圓,心裏一遍一遍地合計,“你橫炮,我落士;你跳馬,我塞車……”崔老爺子卻已然沒了這興致,有一搭沒一搭地走了兩步,把個本來有救的殘局,拱手讓了出去。
“臭了吧,您哪兒能不跳馬呀?就這一步,您要是跳了馬,我可就毛了。您拉炮幹什麼?”劈劈啪啪,季老爺子一邊把那幾個棋子放回原位,一邊高聲大嗓地說了幾句,隨後又把全部棋子扣回到棋盤上,興致勃勃地將它們各歸其位,說:“走!”
這一局走到一半,季老爺子才看出,老崔頭兒的心思根本就沒在這棋盤上。
“琢磨什麼哪?下不下啦!您這是打發我哪!”
“我不是想打發您,”崔老爺子陰沉著臉,斜眼朝柵欄那邊瞟過去,不緊不慢地說,“我是琢磨著,我要是不把這口冤氣放出來,我還不得他娘的生瘡長癌,活活讓小兔崽子們氣死……”
“老哥哥您這話怎麼說的?跟他們認這份兒真幹什麼!不就是擋了咱的亮兒嗎?咱挪,咱挪,挪這兒不照樣兒?有什麼呀……”
“他們他媽成心!”崔老爺子雷一般吼起來。
“誰呀?”
“您是沒瞧見,兔崽子們在那邊兒樂哪,美哪……您可是回回都看見的,我老崔頭兒對他們怎麼樣,客氣不客氣?到了兒到了兒給我玩兒這一套!”
倘若柵欄那邊樂呀美呀的小哥兒四個也就是趁著調車的機會,氣氣老爺子一下,不再得寸進尺,也就罷了。崔老爺子罵歸罵,罵過了以後,肯定會被季老爺子勸住。實際他已經讓季老爺子給勸住了——季老爺子說,他們是什麼?是他媽不懂人事的狗,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您跟他們較勁?高抬他們啦!您再過去跟丫挺的打一架?輸了,您丟份兒,贏了,您也不長臉。不就是幾個吃洋飯的小崽子嗎,狗仗人勢,您還能跟狗撕扯一架?……不管怎麼說吧,反正是把崔老爺子心裏那點子氣,撒了一大半兒。崔老爺子呢,點了頭了,甚至在棋盤前又坐了下來了。誰承想,這時候,四個壞小子興猶未盡,趁著給賓館前的廣場灑水的工夫,又把那水龍頭衝柵欄這邊滋過來了。
公平地說,那水並不很大,就算是滋身上,也沒什麼了不起,可這明擺著是騎到人家老崔頭兒的脖子上拉屎啊!隻聽見幾輛旅遊車的那一邊響起了嘩啦啦、嘩啦啦的水聲,突然,一股水越過了旅遊車,“嘩”地揚過來,“劈劈啪啪”地落在兩個老頭兒剛剛挪開的地方。緊接著,水又收回去,忽然,不經意似的,又揚了過來。誰都看得出來,這是成心跟老爺子們鬥氣。
“跟他媽我耍叉?”崔老爺子躥了起來,“我操你們個姥姥!”
這回,甭說一個老季頭兒了,就是有十個老季頭兒,也攔不住他要跟小子們玩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