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衝你耍流氓了?”
“啊,是,我……我剛從廁所出來,他就……就……”姑娘的目光遊移著,支支吾吾。
“行啦,你也甭說啦,跟著上派出所去一趟。”蘇五一說完,回頭看了看我,我知道,該我上了。
剛才把手銬拍過來,就是這意思。
在電影電視裏,是看見過警察給犯人銬手銬的,譬如美國的警察,往往掄起手銬那麼一鉤,就跟肉店的夥計掄起大鐵鉤子,往整扇的豬肉上甩似的。中國的警察莊嚴一點兒,沒那麼隨便,可也夠利索的:鄭重地走到犯人麵前,“啪”,“啪”,左一下,右一下,拍兩下巴掌,那手銬也銬上了。這回輪到自己來一回,美國警察那一手咱玩兒不了,咱就中國特色吧。板著臉,鄭重其事地走過去,這會兒心裏突然冒出了一股子什麼滋味?還真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是不是有那麼點兒發虛,好像老大對不起人似的?甭管怎麼說,您銬的可是一個大活人哪。咱從來都是“寧可天下人負我,不可我負天下人”不是?再說,咱也沒幹過這活茬兒,不知怎麼下手啊。
那家夥倒挺自覺,看我拿著手銬過去,早早兒就把胳膊抬起來,把手並一塊兒,伸過來了。我把半月形的一半托在他的一隻手腕上,把另一半扣過去。也邪了,電影裏看民警“啪啪”那兩下,覺得那手銬挺鬆快的呀?輪到自己上去銬了,這才覺得這手銬的鋼圈並不算大,真的也“啪啪”,弄不好就得把人家白生生的手腕子給夾了。我用一隻手托著手銬的一半,另一隻手的手指把那手腕上的皮肉往邊兒上推,趁著有了那麼一點兒空隙,將那手銬的另一半一壓,隻聽“哢”的一聲,算是把一隻手給銬上了。我拎起手銬的另一頭,找犯人另一隻手腕的時候,蘇五一過來了。拍了拍我的肩膀,插到我和犯人中間。我知趣地讓開了地方。隻見他漫不經心地捉起了手銬,當它再被提起的時候,鋼圈的兩瓣已經張開了,像是說快板書的,立起了那兩塊竹板兒,馬上就要擊板開說一樣。那“竹板兒”湊到犯人的手腕邊,隻見上邊的那一瓣猛地向下一叩,“啪”,大功告成。一個黃澄澄的圓,把那白生生的手腕箍了進去……
警車依然嗚嗚地叫,拉著我們回派出所。
“戴手銬的旅客”蹲在一進車門的空地兒上。
我在外地坐長途車旅行的時候,見過那些走親戚的農民們帶上車的雞,它們被縛住雙足,也是被扔在那個地方。
我坐在前排,他就蹲在我的膝蓋前麵。
“首長,首長,我……我錯了,我認罪,您打我,罵我吧,罰錢也行……可我……我求您,甭告訴我愛人,行不?我求您……”他突然趴到了我的腳下,先是結結巴巴地說,一會兒竟嗚嗚地哭起來了。
“別,別價!”我趕緊把被他攥住的腳縮了回來,那會兒好像已經忘了這是你抓來的違法分子了,竟手足無措地喊了起來。
要命的是,他居然也把我當成了“首長”。
“去!”蘇五一伸過他的腳,把腳尖往遠處點了點,示意這位離遠點兒。
乖乖兒的,退了回去。
“這人哪,老是處理不好‘老大’跟‘老二’的關係,你說,這是怎麼回事?……沒轍,這‘老二’,就是調皮,一不當心,就給‘老大’找了麻煩了!”也不知道蘇五一是在對我說,還是在自言自語。聽下去,才明白他是在教育蹲著的那位,“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老大’管嚴點兒啊,淨讓‘老二’亂跑,也不講個交通秩序,違章了吧?後悔了吧?……”
那位不再吱聲。
蘇五一也不再說什麼,頭靠到坐席背上,閉目養神。
“我說‘首長’,”蘇五一的眼睛仍然在閉著,“您對這些家夥挺仁義的啊……”
“誰?我?”我衝蹲著的那位瞟去一眼,扭臉看著蘇五一,他的眼睛現在算是睜開了。
“可不,您沒瞧您剛才銬手銬那架勢哪。那哪是銬手銬啊,那是薩馬蘭奇給奧運會的金牌得主頒獎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