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六(3 / 3)

他一邊謝我,一邊往門外走。

我問他,是不是叫秦友亮。

他吃驚地停下來,瞪著我,您……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說,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你也應該認出我來呀,你忘啦?

哎喲,真對不住您,真……真想不起來了。

我說,夏天的時候,你是不是讓派出所傳過一回?

是啊。眼神兒裏還是一片驚疑。

後來讓你進了派出所的值班室,和幾個人一塊兒,坐一張條椅上挨訓。想起來沒有?

有這回事兒。那您是……您是那民警?可那不是您,那是小蘇子呀。

我沒辦法了。看來,這位當時就沒敢放開眼神兒四麵看看。我告訴他,我就坐在他的身邊,和他一塊兒聽著小蘇子的訓話。

哥們兒,您……您那會兒也……也進去了?

我笑了,告訴他,沒錯兒。

那……那您,您犯的是什麼事兒?

精神汙染啊……我哈哈地笑起來。

笑夠了,我當然把實情告訴了他。

怪不得您這兒有這麼多書,原來您是幹這個的。嘿,聽說您幹這行兒,可來錢啦!他遞給我一棵煙,我擋了回去。我不會抽煙。

聽他娘的瞎扯,明跟你說吧,幸虧我還不抽煙呢,有的寫東西的,抽煙,一晚上寫的,還不夠煙錢呢。

他看著我嘿嘿地笑,

笑?真的,我沒蒙你。

我是笑您,您也說“他娘的”?您可是……是作家——可以說您是作家吧?

作家?作家可不如你!不信你問問小蘇子去,好嘛,那天夜裏我跟你那兒可學了不少!……坐下,喝點兒什麼?

不喝不喝,我這就走,省得打攪您……您淨跟我逗,我有什麼可學的?

好,學問大了!要是我,白白讓人扣了一晚上,操,我冤不冤啊,我不玩兒命,也得罵兩句出出氣呀……你可好,態度好著哪,好說,沒事兒,理解萬歲,還沒忘了給人家民警道辛苦呢。

什麼時候來著?

小蘇子出車送你的時候啊。

噢……那會兒。怎麼,您是不是以為我那是裝孫子哪?嘿,您可真逗!我可沒裝,真的,咱天生就是孫子,咱裝幹嗎?認最好啦,好死不如賴活著不是!……再說,我有氣,該找誰找誰,幹嗎跟人家小蘇子過不去?都是混飯吃的,誰跟誰啊!人家小蘇子也沒跟我過不去不是?我在農場勞教的時候,人家沒少了去幫我奶奶。再再說,我橫?我找不自在呀!那會兒,我敢橫嗎?那是什麼時候?我沒事兒往槍口上撞!

要不說得拜你為師呢……得,咱哥兒倆認識,可是有緣。我說,我還沒吃飯哪,要不,你陪陪我,咱找地方喝二兩去?

喲,對不起,對不起。不敢當,不敢當,我這就走,這就走。

我說,我是實心實意地請你!跟你小哥們兒聊得開心,我老婆孩子都不在,也悶得慌。再說,你不覺得咱哥兒倆特有緣?

沒錯兒,甭管真的假的,一塊兒受了小蘇子一通兒訓嘛。再說,您可沒架子,真的,沒架子,我跟您,是有緣。

臨出門的時候,秦友亮說,咱也別遠了去,就興華裏把角兒的小酒館,喝二兩,怎麼樣?那地方……您可別嫌棄,那地方就是慘點兒。

別給我說這個,再慘的地界兒我也見過。我挖過十年煤呢。我在小酒館喝過,我說。

陳哥,您可真痛快。咱奔派出所拐個彎兒,把小蘇子也叫上吧,——就是不知道他今兒是不是在那兒備班兒。秦友亮說。

是,是得叫上他,讓兔崽子再教育教育咱們。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