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多了,我發現,秦友亮來到小酒館,不僅僅是為了唱,更為了那個老給他遞琴的姑娘。
那姑娘不能說有多麼漂亮,不過,一雙善解人意的眼睛,飽滿成熟的身材,就已經足以使小夥子心馳神往了。在我的印象中,和秦友亮一起喝酒的時候,除了要吉他,他從來沒有看過她一眼。然而我憑著直覺,一眼就認定,在他們之間,存在著一個“場”。
“……‘場’?什麼意思?”
“想娶人家當媳婦的意思。”我衝秦友亮笑著。
“沒錯兒,我想娶仨媳婦哪,這算一個!”他故意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等著,等我發了財……”
我隻好作罷。
此後不久發生的事,至今使我懷著深深的歉疚,盡管秦友亮不知道我竟在這中間扮演了這樣一個角色。
我是無意的。不過我知道,這哥們兒後來受的傷害,皆因我的冒失。
不知道秦友亮有沒有機會看到這部作品,雖然我寫的時候,已經把他的真名隱去,但我相信,個中奧妙,他一看便知。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使我把興華裏的這家小酒館介紹給了我的芳鄰,602的那個小夥子。後來我知道了,他也姓陳,和我同姓。
一天晚上,大概又是從城裏開車過來開“派對”?那位“小陳”很突然地敲開了寒舍門,說有一些朋友來他家玩,很偶然地說起您住在這裏,其中有兩位小姐讀過您的作品,很想結識,不知是否能否給個麵子,到樓上來坐坐。
人的弱點是不必諱言的。如果我聽說對我感興趣的是兩位男士,或許也沒有這麼高的熱情。雖然並不抱任何非分之想,但承蒙讓兩位小姐有請,是很愉快的事。隨後自然是隨他上樓,到那套裝修華美的屋子裏去會那兩位小姐。
屋子是來過的,來這裏收過房租水電費。這屋子的別致之處是:除了緣牆而設的一圈沒有扶手的沙發外,幾乎沒有更多的家具。看得出,這是他們為了開舞會、辦“派對”的方便。我在進來時,幾個男士和幾個小姐正坐在沙發上聊,一對舞伴兒在屋裏轉來轉去,一會兒在這個屋,一會兒轉到了那個屋。寒暄過後,我客氣地請說得正上勁的男士繼續聊,原來他在講一個“葷故事”。
“……通訊員過來了,‘連長,首長命令,出擊吧!’連長說:‘好!全連注意,越軍上來了,全是女的,出擊吧!’……”
小姐們在哧哧地笑。
為了表示自己不是傻蛋,隻好也笑笑。
小姐們開始把話題扯到了文學,問這個作家那個作家,問這樁離婚那樁離婚,敷衍來敷衍去,說到了流行音樂。
誰說的,“女人的膚淺會大大削弱她們的美貌”?哪兒啊,恰恰相反,女人的美貌會大大掩蓋她們的膚淺。這就是為什麼在明知她們膚淺以後,我還要和她們滔滔不絕的原因。女人的美貌豈止能遮掩自己的膚淺,她還會勾出男人的膚淺呢,我,便是這理論的最好注腳。我在鬢影衣香的包圍下靈魂出竅,惹禍的根苗便在這滔滔不絕中種下。我告訴她們真正的好歌手或許在民間,不信你們不用走多遠,就在興華裏的小酒館,就能聽到從別的歌手嘴裏聽不到的聲音……回想起來,這純粹是一種自以為高明的炫耀,或者說,是為了在小姐們膚淺的男友們麵前,顯示自己的深刻。
小姐們被說得意興遄飛,她們說要去聽,要去唱,甚至要去一起喝。我心裏暗暗地一笑。我知道她們不過是想換換口味。我說我很忙恕不奉陪。其實我在那一刹那覺得,她們如果真的由我陪同踏進那酒館,我會在所有熟悉的目光中讀出驚詫。
我沒去,卻有人陪她們去。
這也罷了,去了不說,竟又把櫃台後遞琴的那姑娘勾了走。
我的罪過大了去啦。
消息是蘇五一告訴我的。這已經是第二年夏天的事了。那天夜裏,他巡邏完了,沒什麼事,從興華裏過,看見了我屋裏的燈光,上樓來和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