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知道吧,你們樓上,602那小子,把興華裏小酒館那個妞兒,勾上啦!”
“什麼?”
“您犯什麼愣啊,淨來您這樓上帶一幫子一塊兒跳舞,您就沒見過?”
我說:“沒有沒有,我這兒寫著東西呢,天天不出家門兒,哪兒就碰上了。”
“好嘛,挺熱乎的,我還見著她和他們一塊兒坐車走呢。”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您樓上那哥們兒,帶了男男女女的幾個,去酒館喝過一次。那次小秦子也在,一塊兒唱歌兒來著。後來,他們又來了幾次。再後來,就看見那妞兒和他們一塊兒啦……”
我的話都到了嘴邊兒了,最後還是沒勇氣告訴他,這事的罪魁禍首是誰。
“那……那小秦子怎麼著了?”
“什麼‘怎麼著’?”
“嘿,小秦子沒找他們玩兒命?”
“找誰玩兒命?”
我指了指樓上。
“嘿,瞧您說的,那妞兒和小秦子有什麼關係?”
我說,你是裝傻還是真傻?小秦子跟我這兒都承認了,那是人家想娶的媳婦。
“您可真逗!他想娶,他想娶的妞兒多了,娶來了嗎?他連說也沒跟人家說呀!天天兒去那兒唱,就算你有那心,你倒說呀!再說,那妞兒跟602那位玩兒玩兒,誰管得著啊,咱知道人家怎麼個玩兒法?民不舉,官不究,我他娘的就是想幫他小秦子一把,都不知從哪兒下嘴!”
…………
第二天晚上,鬼使神差一般,我放下手頭工作,到了那個小酒館。
那姑娘還在櫃台後麵忙碌著。
酒館裏沒有秦友亮。我退了出去。
我到他家找到了他。
我說我請他去喝酒。
他說不去。
我說我知道你為什麼不去。你他媽的就那麼?就沒本事把自己喜歡的妞兒弄過來?
他說我壓根兒就他媽的沒喜歡過她。
我說那更好辦啦,那就更不耽誤到小酒館喝酒啦。
他說可我不想喝,我反胃。
我沒辦法。我回家了。
回到家,想趴到桌上接著寫我的小說,卻無論如何也進不去。站在到窗前,望著燈光熠熠的興華裏愣神兒。忽聽樓下傳來汽車的刹車聲,男男女女的喧嘩聲,隨後又是帶有幾分優越的、砰砰的甩車門的聲音。
又跳舞來了?
我走到自己屋門口,差點兒開門出去。我想看看那小酒館的小妞兒是不是也跟了來。
想到自己全是多管閑事,我又回到了北屋窗前。
“砰砰”的舞曲響了起來,天花板上,還傳下來沙沙的腳步聲。
忽然,隱隱的,聽見樓下傳來了一陣淒清沉重的《哀樂》。那聲音先是遠遠地飄過來,漸漸的,越來越響,響得人心裏淒淒惶惶,沒著沒落。
樓上的舞曲也戛然而止。
我忙走到客廳,打開電視機。四個頻道,沒有任何一個頻道在播《哀樂》。
我又回到北屋窗前,《哀樂》仍在繼續。
樓上的舞曲也繼續。
我把筆擲到桌上,睡覺。
忽然間,我想到了這《哀樂》響起的因由。我下了樓,到了秦友亮家門外。
《哀樂》確確實實是從他家裏傳出來的。《哀樂》聲裏,還聽得見他奶奶在咿咿呀呀地罵。
第二天中午,蘇五一到我家來了。
“找小秦子來了……這小子,喜歡音樂,你喜歡什麼不好,買了一盤《哀樂》,昨兒放了一宿。你這兒聽見沒有?嘿,今兒一大早,好幾家找我去啦,說讓這《哀樂》鬧得,心裏沒著沒落的!……我勸他,他小子還跟我貧,說他就喜歡《哀樂》。是黃色歌曲不是?不是。國家禁止不禁止?不禁止。完了,他倒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