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
陸小可是個農家子弟，且是家境非常貧困、女孩兒特別多的那種家庭。
貧困使人卑賤，生為女孩兒就更加卑賤。
她知道自己是處在自生自滅的境遇之中，自己不奮鬥，就永遠無出頭之日。因而就既敏感又要強，埋頭苦讀，不問秋冬。所以，營養不良，又用力過度，農門雖然如願以償地躍過來了，身板卻沒有發育起來。參加工作以後，她才知道，這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是一種多麼大的不幸啊！
她對男人缺乏吸引力。
而機關是有權力的男人的天下，對男人沒有吸引力的女孩子就意味著先天就失去了許多發展的機遇和生存的空間。
剛參加工作不久，敏感的她就體察到了，在機關裏混得好的女人，除了有背景的以外，其身後大都有一個男人的支撐。而自己既沒背景又沒吸引力，她看到了自己將來的景象，所以，年紀輕輕，心中就有了一種化不開的蒼涼感。
這種蒼涼感，使她年輕而世故，年輕而勢利。
她曾向科長李一凡做過嚐試，試圖用自己的學識和聰明取得一種進展。然而她選錯了對象。作為工農出身的幹部，他衡量女人的尺度是女人的物質性，而不是女人的精神性。於是，陸小可的心思和熱情讓他感到可笑，甚至有些滑稽。他正襟危坐地對陸小可說：“作為一個女同誌，為人要踏實，心術要正。”
陸小可無地自容。
對李一凡她又恨又怕。
所以，李一凡的升遷，對她是一件好事，她可以抬起頭來做人了。雖然他還在局裏，而且還擁有了更大的權力，但她還是有一種解放了的感覺。這與女性的心理有關：女性更計較身邊的事物，更在乎身邊的小環境。
她做過分析，李一凡升遷之後空出來的位置，是非金文起莫屬的。外邊的幹部都不願到檔案局這樣的單位來，而老劉又是個過了氣的人，年輕能幹又富有才華的金文起自然就脫穎而出。而且前兩天李一凡還對她說，以後你要多向金文起學著點，他人踏實。在她看來這幾乎就是一種暗示。
她感到命運給了她一次機遇。因為金文起是個對學問知識有強烈熱情的人，而且為人單純，毫不世故，很看重個人價值。
而在這一點上，她是有自信的。
她應該抓住這個機遇。
她付諸了行動。
而且她感到自己的努力開始奏效了，因為在咖啡館裏，金文起流露出從來沒有過的熱情。
在老劉的麥田裏，她表現得如魚得水，因為她本來就是農村孩子，對稼穡之事一如之於脂粉。
這也博得了金文起的好感。
有感於老劉夫婦田間的辛勞，兩人謝絕了老劉的晚飯，一同回到了城裏。
這時已是萬家燈火時分，回家的車已經沒有了，就隻有住在局裏。
自然要到館子裏吃晚飯。
這時金文起的手機已是第十一次振動了，齊玉文在那邊可能要氣炸了。但是當著自己的女同事慌張地接家裏的女人的電話，又是很丟麵子的事，便心裏張皇著，麵色鎮定著。玉文，對不起了，請容許我自由地做一回我自己吧。他心裏說。
為了讓自己不分心，他索性把手機關了。
雖然付出了勞力，但陸小可的精神卻很亢奮：“老金，咱喝兩杯吧。”
金文起還沒有單獨跟女人喝酒的經曆，陸小可的提議便讓他感到新奇，就率性地回應了：“就喝點啤酒吧，正好醒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