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2 / 3)

“不喝啤酒,咱喝點白酒。”陸小可竟說。

金文起一驚:“你能喝白酒?”

“不僅能喝,而且隻喝二鍋頭。”

這對也好幾口的金文起來說,便有了幾分刺激:“喝就喝!”

每人要了一個口杯。談笑間陸小可杯中就已滴酒不剩,而金文起的酒還有大半,這讓金文起感到汗顏。“難道我一個大老爺們兒還不如一個小女子?”內心歎了一聲,便也一飲而盡。

陸小可粲然一笑,又要了兩個口杯。

“咱們慢慢喝。”金文起囑咐道。

“老金,不知您對朱自清和俞平伯的散文有何看法?我想聽聽您的高論。”

這簡直是在撓金文起的興處,他自認為自己對現代文學的研究比一些所謂的評論家都直逼府邸,且獨有所得,隻是一直沒有專心的聽眾。便喜上眉梢:“真想聽?”

“真想聽!”

“那咱就來個姑妄言之,姑妄聽之,信口開河,概不負責。”

以下是他的高論——

我認為,朱自清的散文,華麗而淺,是老小兒說童子話,賣乖,做作。而俞平伯的散文,樸實而澀,是迂夫子偏說世故語,不隔,也隔。總之,都是些小家駢驪,不經事,不入事,於事無補。

陸小可做驚愕狀:“確是高論,聞所未聞。那您對二人的同題名篇《 槳聲燈影裏的秦淮河 》又作何評論?”

金文起論——

我認為,這兩篇文字所敘所狀都是他們意象中的秦淮河,跟特有的風物和曆史無關;其情思綺,其詞句豔,非內韻美,而是表達了一種對香豔淫靡的病態的向往,是典型的名士情結,準確地說,是對良婦的厭棄,對妓女的獻身,說白了,是妓女情結,是嫖客心理。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還令萬千文人擊節歎服?”

“這就是中國文人的劣根性,他們受士大夫文化的影響太深,有解不開的妓女情結。”

陸小可大叫:“痛快,痛快!但您千萬不能讓作家們聽到,不然非得把您掐死不可。”

“所以,我便遠離文壇,我真怕被掐死。”金文起有幾分得意。

“您真是一塊未見天日的金子,我願用醇酒澆去裹在金子上的積垢與風塵。我敬您。”陸小可一飲而盡。

金文起也一飲而盡。

陸小可又張羅著要酒,把金文起嚇壞了:“不行,不行!女孩子要適可而止。”

“不,老金,您得讓我喝,我今天高興,您不能讓我掃興。”陸小可淚光閃爍,“跟您說心裏話,大學畢業分到這麼個破地方,我以為自己完了,沒想到這兒還有您這樣的人物,我心甘了;不僅心甘,還感幸運,命運對我不薄,我認了。”說到動情處,陸小可嗚嗚地哭了起來。

金文起不知所措,情急中捏起了陸小可一隻瘦瘦的手:“小可,小可,快別這樣,人家都看呢。”

“我什麼都不怕,被人關注,總比寂寞而死好。”

金文起感到,那隻瘦瘦的手,暗暗地掐了他一下,他感到了疼痛。

“也是,也是。”金文起趕緊收回來自己的手。

陸小可到底還是斂住了哭聲,但仍抽咽不止。她是真傷心啊。

在陸小可的抽咽中,金文起喝完了第三個口杯。

這是他的極限。

果然有一團熱浪衝撞到他的喉頭,他也有了哭泣的欲望——感傷也是可以傳染的,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