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
宰相樂思晦在唐天授二年(691)六月拜相,十二月即遭來俊臣毒手而慘死,所用罪名仍然是“謀反”。由於是重罪,樂思晦被滿門抄斬,隻有一個不滿十歲的兒子幸免於難,但還是被發配為奴。反對酷吏政治的大臣們想要絕地反擊,這個孩子就是最好的契機,因而通過一番運作,這個孩子出現在了朝堂之上,受到了武則天的接見。這場運動不僅是要拯救狄仁傑等身陷囹圄的政治大臣,同時也是反對酷吏勢力的一次反擊,他們要讓酷吏政治的受害者現身說法,讓武則天感受到相關做法的負麵效應。
朝堂之上,武則天首先發問,想要知道樂思晦之子的來意。樂思晦之子雖然還是個孩子,但是身負血海深仇,對於來俊臣等人的做法做出強烈譴責,並且在反對酷吏政治的大臣教導下,他的說法完全從武則天的角度出發。最後,樂思晦之子還對武則天說,即便是他最信任的大臣,隻要交到來俊臣手中審問,最終都會承認自己謀反。如果這番話從一個成年人口中說出來,武則天也會不為所動,但是從一個孩子嘴裏說出,她就不免有些動容了。在這種情況下,武則天就做出了一個順應時勢的決定,即親自審問狄仁傑等一眾被冤枉的大臣。
事實上,武則天對於來俊臣等人的做法心知肚明,之所以始終聽之任之,主要還是出於自己的統治需求考慮。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她甚至不惜忍痛割愛,犧牲掉自己十分看重的狄仁傑。迫於反對酷吏政治的大臣們掀起反擊風潮,武則天才親自審問狄仁傑等人的謀反案,實際上不過做個姿態而已。果不其然,武則天親自過問案件之後,狄仁傑等人很快被查明是冤枉的,但還是貶了他們的官。武則天這樣做,實際上相當於“各打五十大板”,一方麵她還是要堅持搞酷吏政治,一方麵也是在警告來俊臣等人不要做得太過火。
狄仁傑被貶,來到彭澤(今江西彭澤)擔任縣令,魏元忠和李嗣真等人同樣遭到不同程度的貶謫。然而,狄仁傑雖然躲過了來俊臣等人的連帶打擊,卻還有一些人想著專門對付狄仁傑,其中就包括一個叫霍獻可的人。霍獻可也是酷吏一黨,他之所以跳出來請求武則天收回對狄仁傑的免死令,是因為受到武承嗣的暗中慫恿。武承嗣很清楚,作為名聲在外的正直大臣,狄仁傑雖然沒有表態反對武則天稱帝,但是也沒有表態擁護,這實際上乃是反對派大臣的權宜之計。而既然反對武則天稱帝,自然反對武則天傳位給自己的侄輩,武承嗣作為最有可能繼承武則天皇位的人,自然沒有輕易放過狄仁傑的道理。
與此同時,霍獻可的表現也確實堪稱賣力,為了把狄仁傑推下水,他不惜誣告自己的舅舅謀反,同時把狄仁傑列為同謀。但武則天主意已定,隻是冷冷地說了一句“君無戲言”,就把這股不正之風壓下去了。但是,武則天也沒有責怪霍獻可的意思,甚至如他所願對其加官晉爵。武則天這樣做也有她的目的,即利用勢力龐大的酷吏群體牽製李唐宗親,比如她的兒子李旦,也就是唐睿宗李旦,就處在來俊臣的嚴密控製之下。李旦還是比較識時務的,他不但請求武則天把自己的帝位降為皇嗣,也就是皇太子,還請賜武姓,以確保自己在武則天的統治下苟全性命。
而酷吏們對於武則天的期許也確實不遺餘力,在製住了李唐宗親並穩住了朝廷百官之後,他們又把毒手伸向了那些不肯屈從而被流放邊疆的大臣。這一次,還是由來俊臣牽頭,同樣是誣告被流放的大臣們謀反,並最終將他們屠戮殆盡。史料記載,來俊臣等人的手法無所不用其極,就連這些被流放大臣的家眷,包括那些老弱婦孺,全部慘遭不幸。可以說,武則天的政治利益是與酷吏們綁在一起的,這就不難想象狄仁傑的處境了,如果不是武則天賞識他的政治才幹,很可能早已在酷吏的打擊下命喪黃泉了。即便如此,為人精明的武承嗣還是看出,武則天赦免魏元忠等人的死罪,還是一種政治立場上的鬆動和轉折,而最根本的原因正是狄仁傑。
這一時期的狄仁傑,真可謂心灰意冷,李唐宗親被清洗殆盡,正直大臣明哲保身,酷吏一黨把持朝政,武氏宗親躍躍欲試,自己又被貶在偏遠地方為官,整個國家似乎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然而,就在狄仁傑無計可施的時候,來俊臣等奸佞之臣的局限性表現出來,他們仗著武則天的寵信,逐漸變得翩翩然起來,居然覺得自己可以一支獨大了。於是,當正直大臣們被打壓下去後,酷吏一黨和武氏宗親之間的矛盾逐漸激化,同時來俊臣又與張易之和張宗昌等人交惡,因而,麵首集團也站到了他的敵對立場上。這個時候,可憐的來俊臣還想著故伎重施,狀告武氏宗親和張氏兄弟謀反,最終為自己掘下墳墓。
武則天想要懲處來俊臣,罪狀可謂比比皆是,而且這個時候正直大臣和李唐宗親已經被剿殺得差不多了,對於來俊臣也到了“兔死狗烹”的關口,於是很快就將他推上了法場。行刑當天,整個洛陽城萬人空巷,所有官民都趕來看熱鬧。當來俊臣的人頭砍落在地時,場麵一時失控,瘋狂的人群湧進法場,爭相分食來俊臣的屍骨。來俊臣的死,標誌著酷吏政治的結束,以他為首的酷吏製造了一係列冤屈,被武則天一股腦推到了酷吏一黨身上,狄仁傑等被貶在外的正直之士,也終於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是在如此黑暗的時刻,狄仁傑仍然在竭盡全力地為彭澤百姓謀取福祉。對於他在彭澤的政績,史書隻用了六個字作為概括———邑人為置生祠。眾所周知,祠堂是人們祭拜神靈的地方,即便是受人擁戴的大人物,也要等到死後才有百姓為之建祠,而當地百姓在狄仁傑在世時即為他建立祠堂,可見其為國為民之心以及兢兢業業之行了。然而,酷吏一黨覆滅之後,武氏宗親開始當政,朝廷當中仍然沒有狄仁傑安身立命之所,但是接下來的時局發展,還是為狄仁傑提供了表演的舞台。
唐登封元年(696),契丹為禍,侵擾北部邊境,兵鋒一度深入到中原腹地。武則天接連調兵遣將,卻都兵敗而回,於是狄仁傑被再度啟用,出任魏州(今河北魏縣)刺史。趕到魏州之後,狄仁傑很快穩定了當地的混亂局麵,契丹人眼見無利可圖,隻好知難而返。狄仁傑不敢有絲毫鬆懈,隨即開始著手整頓軍務,又花費大氣力恢複農事,最終將契丹阻隔在了邊境之外。憑借這一功績,狄仁傑很快被武則天召回朝廷,這一次他所麵對的局勢也變得更加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