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難以想象的是,中宗皇帝身邊還有一位更加膽大妄為的女性,這就是他的女兒安樂公主。都說溺愛是對一個孩子天性的最大扭曲,中宗皇帝顯然就犯了這樣的錯誤,他對於安樂公主的要求幾乎無所不從。長大成人之後,安樂公主開始參與到政治活動當中,為了謀取私利,開始大肆賣官鬻爵,每當有需要中宗皇帝批複的文書,她就跑去嬉鬧一番,而中宗皇帝也總是笑嗬嗬地如她所願。如此無法無天地成長,安樂公主最終也生出了做女皇的想法,並且嬉鬧著讓中宗皇帝封她為“皇太女”,並且得到韋氏的全力支持,意思是中宗皇帝身後由她繼承皇位。
看著這些人胡作非為,中宗皇帝又幾乎無知地加以縱容,身為皇太子的李崇俊終於坐不住了。唐景龍元年(707),太子聯合一些忠於自己的將領,糾集了數百人闖入禁宮,企圖斬殺韋氏和安樂公主等人,結果卻因為是不縝密被禁衛軍困住。太子畢竟屬於謀反作亂,一番鏖戰下來,到底大事不成,在逃跑的路上被部下所殺。不過太子此舉,也算為國為民幹成了一件好事,那就是斬殺了武三思父子。太子雖然失敗,但是天下人都為之歎息,感念他是被逼無奈所為。但是中宗皇帝卻命人砍下太子的人頭,並且拿去祭祀武三思父子,其為人之愚昧,為君之昏聵可見一斑。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中宗皇帝對於把自己推上皇位的狄仁傑,也有著常人無法理解的看法。按理來講,狄仁傑對於中宗皇帝的登基功不可沒,這一點也是他親身經曆和感受的,應該對狄仁傑感恩戴德,並且大行封賞。但是當有人提到這件事的時候,中宗皇帝卻無比冷漠地說了三個字———樹私惠。意思是說,狄仁傑之所以幫他登上皇帝位,真正的意圖是想讓自己感謝他,從而謀求更多的利益。且不說這一想法對狄仁傑來說是極大的冤枉,僅說以中宗皇帝的智商,是絕對看不出這一點的,之所以他會這樣說,必然是受到了一些奸佞之人的挑撥,以致顛倒了是非,混淆了黑白。
史料記載,曾經有一位官員向中宗皇帝報告,在武則天病重的時候,是狄仁傑說服武則天讓他監國。狄仁傑此舉,明顯是想讓他順利接過國家最高統治權,同時也是為了讓萬萬千民免於禍亂。那位官員之所以報告此事,也是想表明狄仁傑的功勞,說明他在處處為中宗皇帝考慮。但是中宗皇帝卻說,狄仁傑在武則天病重的時候應該想著為其治病,而不是想著國家權力,他這樣做有不忠不孝的嫌疑,不追究他的罪責已經是法外開恩了。中宗皇帝對狄仁傑的態度,不僅讓常人無法理解,同時也讓正直大臣們頗為寒心,李唐政權的統治因此陷入一片黯淡。
就在太子勢力被連根拔起之後,安樂公主和韋氏的勢力開始一支獨大,當中宗皇帝在皇位繼承問題上有所猶豫時,安樂公主果斷下毒鴆殺了自己的父親。值得慶幸的是,經過狄仁傑的努力,國家政權到底回到了李唐宗室手中,武則天為李唐政權帶來的巨大危機,終於順利度過。安樂公主和韋氏雖然一時得勢,但是就在這個李唐政權再次危如累卵之際,唐王朝終於迎來了一位有為之君,在此暫且按下不表。
那麼,以狄仁傑的睿智,為什麼會擁立這樣一位昏君呢?一般認為,最主要的原因在於狄仁傑對李顯的了解不足,他隻是非常理想地把李顯想象成為像太宗皇帝一樣的聖君,或者至少也應該是李治一樣的守成之君。當然,按照當時的禮法,皇位必須由嫡長子繼承,接下來是次子,以此類推。李顯雖然是皇三子,但是前麵的兩個哥哥都死於非命,弟弟李旦排在他的後麵繼承皇位,同時因為目睹了太多的殘酷,又沒有心思爭奪皇位,李顯也就成了當時最理所當然的皇位繼承人。而且狄仁傑的主要精力在於恢複李唐政權,並沒有精力和時間考察哪一位皇子更優秀,因而才種下如此禍患。
萬世楷模
由於狄仁傑的努力,國家權力最終回到了李唐宗室,雖然此時的李顯被賜姓武,但是任何人知道,一旦武則天晏駕,他就會恢複李姓。對此,武則天非但沒有責怪狄仁傑的意思,反而對他更加倚重。縱觀整個曆史,武則天和狄仁傑之間的君臣關係最為特別,因為武則天雖然被狄仁傑推翻了皇位,卻從始至終一直對他充滿尊敬並且非常器重。原因在上述內容中已經提到過,將國家權力傳給李唐宗室,是武則天在當時情況下最好的選擇,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狄仁傑的做法也的確是在為武則天考慮。
應該說武則天在一生當中遇到過太多的對手,她也是踩著對手的屍體走上皇位的,但是這些對手和她的爭鬥根本沒有懸念,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武則天會贏。但是麵對狄仁傑,武則天卻始終無法找到製勝的辦法,因為狄仁傑始終就沒有把自己當成武則天的對手。從另一個方麵來講,武則天雖然有經天緯地之才,但是在她之下,也確實需要一位忠誠和能幹的大臣輔佐,而狄仁傑也確實沒有辜負她的期望。無論是入朝為相還是出朝為將,狄仁傑都表現出了卓越的才華,作為武周政權的第一重臣,他所得到的寵信也是名副其實的。
武則天曾經評價狄仁傑說:“治理天下把自己當成了管仲和樂毅,輔佐君主也要幫助君主成為堯舜。”在第二次擔任宰相之後,狄仁傑向武則天表達了明確的政治立場,即武周政權是臨時性政權,武則天雖然身居帝位,卻屬於監國者。要知道,此時正值武則天大舉培植酷吏集團之際,諸多正直大臣紛紛倒台遭殃,很多大臣甚至因為莫須有的罪名下獄被殺。而狄仁傑以如此姿態示人,卻最終得以獨善其身,不得不說武則天在內心當中把他放在了極為特殊的位置。
眾所周知,武則天生性狠毒,連自己的親生子女同樣敢下死手。酷吏統治時期,武則天更是對滿朝文武大興殺戮,狄仁傑不僅終止了酷吏統治,同時也讓武則天的性格大為轉變,於國於民都可謂善莫大焉。對此,武則天對狄仁傑做出了這樣的評價,“之前的文武百官沒有及時阻止朕的厲行,一些奸佞之臣甚至從旁助長,以至於陷朕於不仁不義。卿(指狄仁傑)能夠直諫言明其中的利害輕重,讓朕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實在沒有比卿更體貼朕的心意了。”可以說,武則天這番話道出了君臣二人之間最為重要的交流基礎,說白了也就是“體貼”二字,這也從側麵表明了狄仁傑的情商之高。
狄仁傑除了為武周政權嘔心瀝血,他也為武則天舉薦了大批賢才,這些人和玩世不恭的武氏宗親以及自身難保的李唐宗親不同,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國家社稷上,可以說是他們撐起了整個武周政權。尤其是到了武則天執政晚期,隨著酷吏集團的覆滅和正直大臣的凋零,狄仁傑庇護下的一批官員紛紛成為國之棟梁。值得一提的是,狄仁傑此舉還有更深一層的意味,那就是他所舉薦的大批賢才,都是堅定的李唐政權擁護者,這些人的執政自然就為恢複李唐政權的回歸奠定了堅實基礎。
與此同時,後世史家還分析出狄仁傑和武則天關係密切的一個原因,那就是狄仁傑性格中耿直一麵所起到的作用。簡單來說,但凡君王都希望自己能夠得到一個賢名,而得到賢名最好的方法就是擁有一位諍臣。太宗皇帝美名傳遍天下,其中很大一部分緣故是因為他有一個魏徴,武則天想要得到賢名,自然也需要一個“魏徴”,而狄仁傑無疑正是最佳人選。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狄仁傑也正是抓住了武則天的這一心理,才敢於在情況允許的情況下犯顏直諫,當然他會將尺度把握得恰到好處。
比如武則天一生信佛,她的母親楊氏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她本人也曾因故削發為尼,其子李弘更是著名佛學大師玄奘的弟子。因此,武則天對於佛教活動向來持歡迎態度,再加上她喜歡大興土木,全國各地的官員為了討好她,都開始大舉興建寺廟或舉辦大規模佛教活動,而所需花費自然要落在老百姓的肩上。更有一些不法的官員,借著修建寺廟的幌子,對百姓橫征暴斂,很快造成全國上下民怨沸騰。唐久視元年(700),武則天在一眾諂媚大臣的慫恿下,準備在洛陽興修一尊巨大的佛像,由於花費實在巨大,武則天竟然讓全國人民全部按人頭出資。
眼見一場災禍要席卷整個大唐朝野,狄仁傑不顧親友反對,冒著極大風險向武則天上書進諫,要求她停止此項佛像建造工程。當然,狄仁傑的上書內容有理有據,他不僅列舉了曆史上癡迷佛教的皇帝為反麵事例,還大講佛教宗旨是為了救國救民,因而絕不能大興土木地去勞民傷財。武則天內心當中對於狄仁傑的勸諫是極為反感的,但是表麵上卻不動聲色,並且答應建造佛教的事情就此停止。後來,又有奸佞大臣上書武則天建造佛像,狄仁傑則對這些人露頭就打,以至於武則天大規模修建佛像的事情始終未能如願。狄仁傑過世之後,奸佞大臣再次上書武則天請求修建佛像,這個時候也有大批正直之士站出來反對,武則天卻絲毫不予理會,自顧修建了大批佛像,可見狄仁傑在武周一朝的分量之重。
事實上,武則天不僅把狄仁傑當作臣子,而且把他當成朋友和老師,所謂亦師亦友。比如她從來沒有直呼過狄仁傑的名字,而是親切地稱呼他為國老,國事家事多曾詢問他的建議。按照當時的規定,宰相需要輪流在晚上值班,但是武則天卻給了狄仁傑一個特權,那就是可以不來或找人代替。武則天外出巡遊的時候,所有大臣都要多人住在一個房間內,狄仁傑卻可以一個人獨住,並且通常住在距離武則天最近的地方。甚至君臣之間的跪拜之禮,武則天對狄仁傑都是能免則免,即使出席正式場合不能避免,武則天也會讓人上前攙扶,甚至曾經多次親自上前攙扶或免禮。
一次出遊,騎馬隨行的狄仁傑忽然遇到一陣風沙,坐下駿馬因此受驚狂奔。要知道,狄仁傑是一個文官,騎術本身就很尋常,而且年事又高,當時的情形之危機是不難想象的。武則天見此,情急之下居然讓太子上前執馬,而太子也確實毫不猶豫地依言行事了。眾所周知,太子乃是國家儲君,將來要成為皇帝的,因而讓太子為臣子執馬,幾乎可以說是對太子的侮辱,當然也是對臣子的極大寵幸,而武則天就是對狄仁傑做出了這樣的優待。不難想象,當這幅場景出現在眾官麵前,狄仁傑的威信必定大為提升,武則天對於他的寵信真可謂無以複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