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莫介意,今天就是請大家來吃野味的,跟五星賓館的雞自然是沒得比,但各有各的風味。一會你們就曉得了。”
原來這個爛場子隻是個中轉站,接下來加倍壯大了的隊伍又跟著蝦子繼續長征。明明暗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寬寬窄窄,暈頭轉向地穿過了好幾幢房子,總算到了地方。蝦子在什麼地方摸到開關,“拍”的一下,眾人的眼睛給雪亮的白熾燈光刺得亂冒金星。
是一個三居室的單元房,簡單裝修過,房間有床,客廳有沙發,除此沒有住家的痕跡。
“這裏你們盡可以放心,想怎樣盡興就怎樣盡興。客廳裏表演節目,要辦事就去房裏。”
蝦子交代完,躬身退出,小心帶緊了房門。
幾個鄉下妹子已經光溜溜地站在白熾燈下了。蝦子一走,她們就一人逼住一個先生,把對方推到沙發上。然後就發出各種各樣極盡淫蕩的媚叫,做著各種各樣的看上去奇奇怪怪的動作在對方身上一通亂蹭。
已經被兩隻碩大的乳房擠壓著的何為忽然聞到她的血盆大口裏呼出來的極大的口臭,一下站起來,指著大馬對那個手足無措的女孩說:
“你去他那兒,他牛高馬大,一個小姐不夠的。”
自己就遠遠地站到一個屋角上。
這種亂蹭隻是製造氣氛的序幕。然後是正式表演。
這類表演先前隻是聽從馬新泰回來的人講過,沒想到內地這麼快也有了:陰部吸煙,擰瓶蓋,往陰道灌水,灌乒乓球,灌一長串係在細線上的長長短短的鋼針……然後再噴出來,擠出來,一點點地扯出來。
幾個女孩野獸似的赤裸裸地仰在沙發上,相互比試著,看誰噴得高,擠得遠,扯得長。她們一臉的嚴肅,神情極為專注,相互之間還暗暗地較勁,爭風頭,你追我趕。她們在鄉村貧瘠的泥土上長大,天真質樸就像養大她們的極少雜質的泥土。學大寨,她們是鐵姑娘;賣淫成職業的一種了,即便非法,她們也不肯落後。她們其實很無邪,沒有多少文明的汙染,也就沒有羞恥,更說不上痛苦。頂多有那麼一點炫耀自己的能力的虛榮。用不著別人的酸溜溜的憐憫。
新斯基大馬他們看得如醉如癡,不時來一陣響亮的鼓掌喝彩。幾個女孩也便更加忘我地花樣翻新,使盡渾身解數。
何為在沒人注意的時候走出了房間。他有點想嘔吐。當人把自己作踐到那麼不堪的程度的時候,受作踐的就不隻是那一個人,而是作為一個類的整個的“人”。
街上的空氣雖然依舊充滿了脂粉味,但比屋子裏的惡濁好多了。何為站在街上,四顧茫然。那幫人不知會鬧到什麼時候,他一時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等他們。心裏卻有一個隱約的想法明確起來:先去看看那個上回碰到的女孩。那天跑出屋子,他才發現那屋子其實離那條新建起的街道不遠,就在隔著幾丘稻田的一個小山包下麵。也不是單家獨戶,隻是周圍的房子都推到了。這是一個已經拆遷得差不多的小村莊。
但這次,何為回到上次下車的街頭,再找到街邊那個本來可以看見隔著稻田的那個小山包的地方,卻發現對麵那間屋子已經沒有了,連同它依憑的那個小山包也在不知什麼時候給推平了。
如果告訴別人,別人不會相信,這太像編得拙劣的小說。真是奇怪,有時候,真實就是比虛構還假。
街道像那天一樣血痕似的在夜晚黑色的郊野濃豔刺眼地紅著。革命和性,都以紅色做標誌,這是另一件讓人覺得奇怪的事情。是不是因為革命和性都是人的欲望的最直接的表現,而紅色能給予欲望最為強烈的刺激的緣故呢?
在這個孤單寂寞的夜晚,何為成了一個自我放逐的哲學家。他忽然有點辛酸,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