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機械表可以勉強固守的陣地大概就剩下裝飾功能了。但是電子技術多麼靈巧,它們很快也在裝飾功能上做起了更自由的文章。平心而論,現在不少電子表的外形設計,與最精美的機械表相比也不見得差到哪裏去,然而它們又那麼廉價,機械表所能標榜的其實隻是牌號。牌號也算是一種裝飾吧,主要裝飾在人們的心理上。
其實手表的裝飾功能要比人們購買時想像的小得多。購買時它被放置在人們的視線中心,放置在射燈的聚光點上,容易產生一種誇大了的審美預期。真戴上了一看,它隻不過裝飾在人體一個偏側性、運動性的局部,很不起眼。在聚會中,一位太太為了引起人們對她的手表的注意,必須先去引起手表的話題,為了引起手表的話題,又必須先去讚揚別人的手表,然後漸漸把別人的視線吸引到自己手上。眾女士明白意圖後故意詢問,她又故作隨意地說出一個牌子……這也許是很多買表女士們幻想中的場合吧,但毫無疑問,這種情景不會出現在那些無須或無意用手腕上那一點小小的光亮來證明自己身份的女士們身上。
至於男士們用手表來裝飾,那就更吃力了。除了盛夏,男士的服裝很難使手表畢露,廣告裏那些男士裝腔作勢地頻頻露出手表,終究不是正常男士的正常動作。我們常常取笑幾位時髦的年輕朋友為了讓大家看到他們的新表而早早地忍凍換上了短袖襯衫,或者在公眾場合不斷看表,使某個演講者誤會成是催促結束的信號。但是如果不這麼做,一個剛剛工作的年輕人買一塊昂貴的手表藏在暗無天日的衣袖裏,也實在太委屈了。
現代人實際,很快在這個問題上取得了共識,除了極少數收藏家,大家都不再看重機械表的裝飾功能,於是瑞士表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日本和香港的石英表所打敗,失去了世界市場。
瑞士的手表商痛定思痛,才在二十年前設計出了一種極其便宜的塑料石英走針表,自造一個英文名字叫Swatch,中文翻譯成“司沃奇”吧,倒是大受歡迎,連很多小學生都花花綠綠戴著它,甩來甩去不當一回事兒。
就這樣,瑞士手表業才算緩過一口氣來,許多傳統名牌一一都被網羅進了“Swatch集團”。這相當於一個頑皮的小孫子收養了一大群尊貴的老祖宗,看起來既有點傷感又有點幽默。但光是這個集團的名稱至少可以說明,人家瑞士製表業已經不按原來的價值係統論資排輩了,可惜這一點中國的旅遊者怎麼也明白不過來,一味鄙視當家的小孫子,去頻頻騷擾年邁的老大爺。
瑞士的Swatch主要是針對日本鍾表商的。日本鍾表商當然也不甘落後,既然瑞士也玩起了廉價的電子技術,那麼它就來玩昂貴的電子技術,價錢可以高到與名牌機械表差不多,卻集中了多種電子儀表功能,讓Swatch在電子技術層麵上相形見絀。
其實,電子技術的優勢是把原本複雜的事情簡便化,但有一些日本的鍾表商沒有這麼做,他們用歸並、組合的辦法使複雜更趨複雜,讓小小一塊手表變成了儀表迷魂陣。在今天的高科技時代要這樣做沒有什麼技術難度,卻能吸引那些貪多求雜、喜歡炫耀的年輕人。這種營銷手段,在我看來是不太符合商業道義的。相比之下,反倒是瑞士手表業從機械表到Swatch,都比較正經。
我在這裏看到一種日本電子表,二百多美元一塊,據廠方的宣傳資料介紹是專為美國空軍或海軍設計的,其實也就是把各種電子儀表集中在一個表麵上罷了。沒有一個人能把它的那麼多功能說明白,也沒有一雙眼睛能把它密密麻麻的數碼、指針、液晶看清楚。我們的一位夥伴買了一塊,同時買了一個高倍放大鏡,手表扣在手腕上,放大鏡晃蕩在褲帶下,看手表的時候還要躲著人,怕人家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