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詩曰:古戍鳴寒角,疏林振夕風。輕舟惟載月,那與故人同……
斜靠在一張明式的楠木椅上,梅朵竟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又墜進了明媚燦爛的夢鄉。
06
一陣涼風,漸漸蘇醒的梅朵發現自己被關進了一間破舊的柴房,口裏的布團有股令人惡心的餿臭。
反綁的雙手被死死地扣在了背心上,就差再戴上一副沉重的腳鐐了。想來這也正常,行事謹慎是肖劍不可能沒有一點防範。
聽到梅朵的掙紮,剛才那個機靈又有些舉止猥瑣的跟班打開了門鎖,讓進了一個穿著布鞋和藍布長褂,有幾分教師模樣的中年人。
“唔……唔……”
中年人扯去了梅朵口中的布團,蹲下身體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女人:她杏眼半睜,一對目光炯炯有神,一點沒有害怕的意思,應該受過良好的西式教育。
“你是什麼人?敢在全城戒嚴的漢口到處瞎逛?”
“我是你們支那人,你到憲兵隊門口去看一看,看不到就去問一問,那裏應該還躺著我殺死的三個日本兵,一刀斷喉。”
肖劍當然知道她殺了三個憲兵,否則也不會一路追蹤,然後又把梅朵挾持到自己的家裏。
這個聲音低沉的中年人又是肖劍的什麼人呢?梅朵看到他冷冷一笑,一把就將自己從牆角的草堆裏提了起來。
“支那人?我們是中國人!”
“我聽說崖山之後,已無中華。煤山之下,全是韃奴。”
中年男子猛地一怔,然後就放聲大笑起來:“看來還真是一個日諜,正好給我們的肖三公子祭刀!”
“何必麻煩?我一刀也能紮出兩個血窟窿!”
站在中年人身後的跟班脫下白色的粗布褂,輕輕地扔到地上也撲起一團嗆鼻的塵埃。一身腱子肉亮著油光,操著一口很地道的四川話,一副又橫又狠又蠻不講理的樣子。
他們究竟想做什麼?梅朵既不能暴露身份,當然更不能在這裏節外生枝。按照計劃,在小巷裏憲兵就應該截住梅朵身後的跟蹤者,故意盤查找茬,然後再由梅朵返身施以援手,救他脫身。
梅朵知道在旅社裏自己的對門住著一個軍統外勤,萬萬沒有想到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獨臂客肖劍。想起來,截他的幾個憲兵已經早被他順手解決掉了……
“伍子!”中年人慢慢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就看在她俊俏的小模樣上,讓她再多活幾小時吧!”
話一完,兩個男人都相視一笑,銳利的目光也變得放蕩起來。
“蠢豬!你們就是一群支那豬!”
梅朵掙脫中年男人的控製,很想能奪路而逃。既然自己的計劃已經落空了,她不想讓自己再受一番侮辱。
07
伍子一步就截住了梅朵的去路,還順手扯開了梅朵背心上的繩結。
不是自持藝高一籌,就是已經色膽包天。梅朵抽出右臂想用繩子纏住他的脖子,果然被他一眼識破,結果繩體竟纏在了自己的肩上。
“不僅嘴狡,而且這一雙小手也不含糊。不過,老子偏偏就好這一口!”
話還沒有完,他已經一拳擂到了梅朵的軟肋上,使梅朵疼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很顯然,這個伍子並不好對付。這人不僅心狠路野,而且確有一身過人一籌的好功夫。他是早就該外撤的川軍士兵?還是慣走江湖袍哥兄弟?抑或是成天殺人越貨的湖匪?
“伍子,等一等!”
“還等過逑,等我大哥一回來,這事就黃了!”
這時候,肖劍還真從門外走了進來,伍子和站在一旁的中年人都悻悻然地退了出去。
“這一把槍,怎麼會在你手上?”
肖劍把梅朵的槍遞了回來,梅朵一掂份量就知道他已經退去了彈倉裏的子彈。
“唉約,我的肖大哥,你要是再晚些回來,這裏就血濺三尺了!”
梅朵滿臉是笑,有意討好地說了起來,希望能緩衝一下這屋裏麵既緊張在有些異樣的氣氛。
“我問的是槍!”
“這槍呀?它是父親的遺物……”
“你的父親就是黑龍會的古賀亦雄吧?也算是一個東洋的老牌特工。雖然滿手滴血,被他殘害的生命,全都是一些無辜的百姓……”
肖劍把話說得很慢,滿臉都是不屑一談的神情。
梅朵無法反駁,臉頰有些發紅:“我不記得了,我隻知道自己的母親就是鄂西的清江人。”
“小伍,去把酒菜端進來!”
肖劍沒有再問下去的欲望,站起來就準備出門而去。
08
嗖的一聲,梅朵的雙指如劍,直取肖劍的頸側。
肖劍好象早就等著了,伸臂一抄就把梅朵攔腰抱了起來:“自不量力的東西,還真敢出手!”
這時,小伍嘴裏噙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兩手端著一個長方形的雕漆木盤走了進來。盤裏放著一個兩掌大小的青花瓷碗,裏麵不是濃香撲鼻的老酒,而是半碗加鹽的清水。
“我們這裏也是孫二娘開的黑店,專做剜心炒肝的買賣……”
梅朵沒有心思去聽男人胡說,隻是用手臂勾住了男人的肩膀:“肖大哥,凡事都有些利弊。殺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呢?”
肖劍笑了:“那你就給我說一說,肖大哥可以從你那裏,得到多少好處?”
“一家老小的命……還有就是城裏城外的財產……”
“好呀!”
肖劍一把就將梅朵摔到了牆角的穀草堆裏,伍子持刀就撲了上來。
梅朵沒有去躲避直紮而來的刀鋒,而是一收腿蹬住了伍子的腹部,接著借勢一滾就把他摔了出去。
剛站起來,梅朵就用腳尖挑起地上的雕漆木盤,踢到了肖劍的臉麵上。
等到梅朵奪門而出,伍子才反應過來,撥出了斜插在腰間裏的二十響快槍。
外麵滿街都是抓人殺人的日本兵,他隻好強壓怒火不動聲色地放過了已經縱上院牆的梅朵。
隻有梅朵知道,肖劍是有意放了自己。
09
出了院牆,梅朵在自己的皮衣口袋裏,發現了一張字條:“幫個忙,把武陵春的老板娘給我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