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打聽，武陵春的老板娘果然已經在昨天被漢口的憲兵隊抓走了，現在正關在碼頭上一個舊倉庫裏進行甄別。
那裏的臨時負責人是辦事幹練的河口哲夫少佐，梅朵正好和他有過一麵之緣。
那是幾個月前的事了，當時是在南京的大街上，他喝醉了斜歪歪地撞到了梅朵的身上。
梅朵怒目而視，他猛地一驚酒也醒了大半：“報告中佐，前麵的餐館裏，到了一批上好的清酒，喝在嘴裏全是家鄉的味道……”
到了碼頭，在一個高大的建築物背後，就是關押著違禁者的舊倉庫。河口哲夫坐在一張藤椅上，貪婪地咂吸著手指上的香煙。看得出來，剛剛的一場大搜捕，幾乎把累脫了形。
武漢城破，來不及撤走的士兵、殘留在大小醫院裏的傷員和已經殺紅了眼的遊兵散勇，個個殊死抵抗，給進城的日軍部隊造成了巨大的傷亡。
岡村反對屠城，士兵就用槍和刺刀來進行甄別……
一整夜的冷雨，讓武漢三鎮所有的街麵上都流著淡紅色的血水。
今天，河口哲夫沒有喝酒，他看到英姿颯爽的梅朵，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漂亮的女長官，你也到了漢口？”
用手指夾出自己的軍官證，梅朵僅僅晃了晃就收了回去。
“你是在陸軍特務部做事？有什麼吩咐，盡管開口！”
“我有個線人，是武陵春的老板娘。聽店裏的小夥計說，昨天她被你們抓了，該不會已經被處理了吧？”
“還沒有，不過今天晚上就準備要清理一批。上麵剛來了一個命令，沒有利用價值，就迅速清理，不要給我們的治安留下後患！”
他們一邊說著，很快就已經走到了倉庫的門口，兩個憲兵已經推開了包著鐵皮的大門，裏麵的女人全都亂紛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有的臉上帶傷，有的蓬頭垢麵，有的還被撕爛了上衣的領口和胸襟，敞胸露懷……
女人們的目光都落在了河口哲夫手裏的軍刀上，顫顫巍巍的身體開始慢慢地向後退，擠到了一起。
看得出來，她們都不是最下層的普通民眾。
也許，普通民眾根本就不用抓來審了，一旦發現他們有違禁行為，就會被巡邏和盤查的憲兵直接處死。
河口哲夫揮了揮刀，把它明晃晃地插到了倉庫門外僅有的一張條凳上：“我不想殺人，也可以馬上就放你們回家。隻不過，你們得給我一個還算說得過去的理由！”
掃視了好半天，這些女人一個個都勾著頭，房間裏靜得隻有身體的顫抖和衣服的窸窣聲。
河口哲夫讓守門的憲兵把昨天的花名冊找出來，憲兵從褲子口袋裏拖出了一雙帶血的白手套，一股血腥臭使梅朵的心驟然一緊。
幾近黃昏，天上透出了一種很奇怪的昏紅，仿佛這裏就是世界末日的審判場。
借著幾點不知道從哪裏飄過來的雨粒，梅朵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和有一些濕潤的眼角。
10
一個憲兵從倉庫裏麵拖出一個女人來，然後又重重地關上了倉庫的大門。
這是一個有些妖冶的女人，應該就是肖劍要找的那個武陵春老板娘。日軍憲兵抬手摸了一把她的胸部，她順勢就把整個身體都斜靠了過去。
河口哲夫克製住有些厭惡的情緒，一把就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腳下：“我允許你想出一條站得住腳理由，隻要我同意，就可以放你回去了！”
“我可以讓我的女兒們天天都來稿勞英勇的皇軍！”
她果然是個頭腦靈活口齒伶俐的老鴇，早就想好的回答顯得既幹脆又利落。
啪的一聲，河口哲夫揚手就甩了她一記耳光，滿意地看到她的臉很快就紅腫了起來：“混帳，我們的士兵隻會用刺刀擁進支那人的胸膛！”
女人的嘴角浸出了一縷血絲，好像整個人都被打懵了，吱吾了好半天也沒有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河口哲夫張了張五指，抓住刀把一收臂就把軍刀從條凳上提了起來。
那個女人嚇壞了，倉促之間竟躲到了梅朵的身後：“我一直在給皇軍做事……做事……”
梅朵借機點了一點頭，簡單地交涉了幾句，就把肖劍想找的女人從河口哲夫的手裏麵要了出來。
11
武陵春的老板娘姓祁名麗，話多得要命。
“姑娘，你是三公子的什麼人喲，這個砍腦殼的死鬼專哄女人！”
梅朵根本就沒有心思去聽祁麗信口胡扯，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他讓我送你過去。”
“你搞錯沒有？他那裏簡直就是個狼窩。我從來不去，你以後也最好別去。”
天一黑，漢口全市都一起拉響了戒嚴的警報，冷清清的大街上隻有日軍巡邏的腳步聲和憲兵摩托的奔馳聲。
“姑娘，不見外就到我的武陵春去喝杯茶吧。不是你出手相救，說不定我已經被他們給清理了。”
祁麗也就三十出頭吧？燙過頭也紋過眉，翻卷的發浪繞過垂著銀墜的耳廓，一直瀉到了豐腴滋潤而又幽香迷人的胸前。身高平平，略顯豐滿又不失矯健的身材可以說是另有精神。
她在法租界臨江的大街上開了一個不大的茶樓，真正的生意當然並不在茶水之上。
梅朵心事重重，總覺得這一天的事有一種怪怪的味道。
看得出來，這個祁麗曾經受過嚴格的訓練，也象一個四處打點經營風月的女老板。不過，她竟戴著耳飾違禁也太不職業了吧？
這會不會是肖劍的一次試探呢？梅朵打算把祁麗送回武陵春後，就獨自回到近在咫尺的日僑商社。
這個日僑商社隸屬於日軍參謀本部，可以說是一個獨立而行事秘密的特務機關。
它的創辦者岩黑秀夫在梅蘭竹菊四個字裏替它選了竹字，它便成了日軍密電裏經常提到的竹機關。
經過近半年的經營，它的聲名和規模都蓋過了由和知鷹二領導的蘭機關。
現在，上海影佐禎昭大佐領導的梅機關迅速崛起，日軍參謀本部已經將它交給了韜略過人的柴山兼四郎少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