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斯豁山
01
翻過黃茅埂，天色就黑透了，梅朵就把車打進了一個叉道裏。
“先在這裏住一夜吧，明天我們要走小路，翻過北邊的山坳就到了。”
原來，叉道裏麵有一座兵營，還有一個十來個人的道班和一個彝族老人開的小客棧。
卡琳娜先跳下吉普車，泥濘的地麵到處都積著雨水，強勁的山風奪走了一身的疲憊和僅有的一點熱氣。
這裏的背後就是黃茅埂山口，呼嘯的山風有如群狼的長嚎，無邊的荒野深不可測，仿佛埋伏著千軍萬馬。
“姐，我們走！”
小客棧背靠一個陡立的石壁，是一間十米長的幹打壘的矮房，樹皮上壓著一層泥的屋頂已經生出了茂盛的蕨芨草，粗獷的木格窗裏透著暗淡的紅光。
梅朵拍開了木門，裏麵有一股很嗆人的蘭花煙味，就像是薰臘肉的烤房……
門上掛著新鮮的艾草，卡琳娜很迅速地環視了一眼屋內，這就是一間四十來平米的大通房。中央是個高出地麵一個腳背的大火塘，上麵吊著一口黢黑的大鐵鍋，裏麵的骨頭湯還在咕咕地翻著水泡。
屋子裏隻有一個沉默的彝族老人，他手握著煙鬥，很機警地打量著有一點不知所措的卡琳娜。
02
顯然，這間客棧已經有點歲月了。
準確地說，它根本就不是招待行人的客棧，而是一個彝族人的送靈棚。
屋裏的老人就是一個畢摩，披著深黑色察爾瓦，頭頂英雄結，神情嚴峻。
鐵鍋裏有熬好的熱湯，火塘灰裏埋著已經烤熟的紅薯和土豆，剝皮之後又香又甜。也許是餓了，卡琳娜感到一生都沒有吃過這樣香的食物，浮白色的骨頭湯也異常的鮮美可口。
彝族老人往火塘裏麵添了幾塊易燃的鬆木，火焰很快就衝了起來，把小屋照亮了許多。最裏麵的牆頭上，搭著一個又寬又大的木台，這就是權當客棧使用的通鋪吧？
梅朵跟這個老人很熟，她掀著老人的背就把他推出屋。
然後，她才關好房門，回頭對卡琳娜說：“我們就幹脆坐一夜吧，前幾次我過來時，也是這樣。”
卡琳娜也曾深入過緬甸西北部的山間和鄉下，隻是不知道這個梅朵要準備帶著她在山裏轉悠幾天？
03
畢摩是彝族的祭司，彝語的意思是念經的尊者。
這一個特殊的群體也是這個民族的文化維護者和傳播者，其地位至高無上。
每個人安息了以後，都要請畢摩唱經引渡，才能讓死者的靈魂重新回到自己的祖界。
彝族的祖界就是自己先祖的發祥地，也是阿普篤慕和後世各代先祖們的靈魂聚集地。
在畢摩的眼裏，個體的死亡並不是生命的結束，而是要以另外的一種形態回到祖界，繼續生活在先祖的周圍。
在古老的經典裏麵，彝族的祖界是一個山明水淨的美好樂園，每個亡靈都需要跋涉千山萬水才能找到那裏。
“你們的祖界有具體的方位嗎？”
很好奇的卡琳娜打斷了梅朵對畢摩一番的介紹，覺得這一點才至關重要。
“相傳，在上古的時候，天地之有一個終年被紅雲和白雲掩映著的地方。天上的神，地上的人，隻有在紅雲和白雲交替的時候，才能看見這片美麗而神奇樂園。畢摩稱這裏為蘇祖，字麵意思是冷杉林之地。其實，蘇祖就是指我們的巴布涼山，其核心區域應該就在佳支依達的斯豁穀。那裏有一座黑色的墳山，相傳就是阿普篤慕的歸隱處……”
斯豁穀的彝語意思是死亡穀，漢人把那裏稱之為神秘的黑竹溝，冒失的人撞進去之後，就很難再活著走出來。
04
黑竹溝方圓百餘裏，橫跨峨邊和甘洛兩縣。
深穀裏麵，溝壑縱橫，霧氣繚繞，冷杉矗立，低矮的灌木叢中常有紅紅綠祿的美麗山鳥婉轉相啼，空山相聞。
在裏麵還藏有十多個高山海子，微風一起，波光瀲灩，倒映著一簇壓一簇如火的杜鵑花，仿佛有聲。
卡琳娜知道這一片區域應該就在貢嘎神山的東南方向，包括使大渡河掉頭向東的漢源和金口河大峽穀。
卡琳娜拍了一拍梅朵的肩膀：“難道你撞進去看見過？說得這麼有鼻子又有眼，簡直就像傳說裏的天堂……”
“桑嘉姐，你真是不知道呀？我們日本的古賀家就是這裏的古侯家支，屬於六祖之一。在我認祖歸宗後，沙加老畢摩帶我走了一趟斯豁瓜，在裏麵整整呆了三天三夜……”
這一句話把卡琳娜驚得目瞪口呆，她當然不敢質疑這件大事的真實性。
歐洲學術界也有人探討日本人的族源，有一個觀點就認為他們來自於雲南的昆明族。學者們普遍認為，昆明族是古羌的川滇分支。
說到昆明族後，梅朵馬上就做出了自己的解釋：“昆明族就是古彝族，其中昆就是人的意思，它的含義就是掌管日月的民族。昆侖山就是我們的祖山，也就是我這次去跪拜的斯豁山，它簡直就像是一座埃及的金字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