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什麼都沒有忘,逼著栗原北雪隻好討饒說:“不是身上有把槍嘛,隻是沒想到是有槍無彈!”
馬四爺從懷裏摸出了栗原北雪的彈夾,將幾枚空心無藥彈都退到了女人的手心上:“你得罪過穆斯林?”
“你怎麼會知道呢?”
“拔出彈頭,取出裏麵的火藥,還不露痕跡地還原如初,隻有穆斯林有這份耐心。”
寧靜的陽光很溫暖,遠遠的山坡上立著高大的彝人,那種冷漠、傲慢又不失機警的神情,顯得威嚴而高貴。彝人的背後還站著兩個背槍娃子,光著一雙泥腳。
“以前,這裏的火山一定很活躍。附近,應該能找到礦藏。”
栗原北雪坐在身下的大石塊就是火山岩漿形成的玄武岩,有一種十分流暢的韻律和凝固的美。
“妹子,你還懂地質?”
真是又多必失,栗原北雪連忙又把話題轉到馬幫上,發現馬四爺竟是甩手掌櫃,根本就不操心。
05
半個鍾頭以後,馬隊又開始向前動了。
山道蜿蜒,太陽射在臉上火辣辣地疼。風也大,樹葉嘩嘩地響,就像撲騰的雄雞。
剛轉進一個狹窄的山穀,陰森森的風就裹著毛毛雨,細得像麵,涼得像冰,冷得刺骨。
“一山有三季,三裏不同天。”
一個陝西刀客向栗原北雪解釋說,突然又問了一句:“你的手臂怎麼了?”
栗原北雪抬起手臂一看,上麵竟被肉蟲叮出了好幾個小眼,正在往外湧著血水。
連忙本能地用力摔著自己的手臂,一時間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學過的野外生存知識。
這是螞蝗,通體都呈血褐色,一般都有寸把長。軟不拉幾地又粘又濕又很滑膩,附在皮膚上就像是一口血紅色的黏痰,既令人恐懼又惡心。
螞蝗叮人沒有一點知覺,吸飽了血才會自己退出來,留下一個肉洞血流不止。
對付吸血的螞蝗,不能用手捉住它的尾部向外麵拔,往往是一拔就斷,其頭部就嵌在肉裏,出不來了。
馬四爺從小就闖蕩江湖,頗有些經驗。他抓起栗原北雪的手臂就是一陣拍打,好幾根螞蝗便慢慢地退了出來。
螞蝗落到了石板上,馬四爺用腳一踩就是一泡汙血。
栗原北雪感到心裏一痛,仿佛自己就是一條叮在別人身上的螞蝗。
06
整個馬隊都是一陣忙亂,前麵的人傳來了幾件軍用的新雨衣。
這應該是給城防團捎進的軍需品吧?栗原北雪抬頭望了一眼迷霧重重的山穀,有一些心灰意冷。
不錯,聰明的中國人倒是希望自己知難而退,可是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嗎?
“這就怕了?”
馬四爺感覺女人情緒很低落,心想附近的彝人應該不會走這座遍布螞蝗的恐怖穀。
“我到昭覺的時候,就沒有走過這條路。”
“這是官道,彝人們有自己熟悉的小道,應該是過不了我們的馬隊。”
栗原北雪想了一想,才發現這條官道是走深山峽穀,劊子手帶的路卻是在山背之上,視界很開闊。
“這是峽穀,很容易被伏擊。”
馬四爺沒有想到這女人還有這樣的見地,歎了一聲:“誰說不是呢?這幾十年下來,也沒有幾支商隊敢進涼山。這隻馬幫以前隻做鴉片和槍支的生意,沒有鄧司令的招呼,也不會接下這單吃力活……”
“不是剛剛修了一條樂西公路嗎?”
“小鬼子們已經打到了雲南,那裏隻走軍車。”
栗原北雪知道孫子汶的彝兵部隊一直就沒有拿過政府的軍餉,自然也就無權使用政府修的公路了。
這樣的偽政府不是很好笑嗎?居然讓駐守大後方的軍隊自籌軍餉。不是這樣,自己還能一次次地死裏逃生?
“四哥,你是說小鬼子已經打到了雲南?”
“怎麼不是,以前駐守西昌的羽林軍三十六師都調過去了。”
馬四爺有口無心地說著,抬起頭來望了一眼正在翻越前麵山脊的馬幫。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迷霧如雪,馬四爺低頭就想起這一句古詩,也是倍感情緒蕭索。
這時,遠處響起了激烈的槍聲,有匹馬滑倒在了山溝裏,隊伍突然大亂。
槍聲應該與馬隊無關,那麼到底是誰在給誰打呢?難道是日本人要打身後的昭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