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仆人沒有再牽馬上來,而是抱來很多新砍的樹椏。
很快,一個清香的小空間就圍了出來,擋住了一些山梁上的風。
高山上的風非同小可,嗚啦啦地嘶叫。它要是能小一點,倒像是動聽的風琴聲。這山裏的一片天,就像是宏偉而華貴的大教堂。
在荒郊野嶺上,彝人把腦袋縮進了自己的擦爾瓦裏,將身子蝸成一團,倒地就睡。
山上的夜晚相當地冷,仆人倒是找來了不少的老樹根和能引火的鬆枝。四竄的小火苗也是滋滋有聲,有點像在珊瑚叢裏遊動的熱帶魚,頗為可愛。
仆人和三匹馬都在山坡下,沒有給自己升火。彼此間相距不到一百米,兩邊的駁殼槍都能相互照應。
“有三匹馬給他擋風,不會冷。”
栗原北雪不知道甲古畢摩跟阿侯山鷹到底是什麼關係,根本就不敢亂問亂動。
02
“怕冷,就坐攏點!”
前胸烤得發燙,後麵還是感到冷。栗原北雪幹脆就背著火堆,麵對著自己也就接觸了一天的彝族男子。
“這樣可不好,稍不留神就會火燒屁股!”
栗原北雪看到甲古揚了揚擦爾瓦,一扭身就鑽了進去。彝人的羊毛披氈裏很暖和,完全可以坐到天荒地老。
“耍美別日!”
甲古側了一側身體,用手摟住了女人的背心。
栗原北雪不知道甲古的咕嚕是什麼意思,想來也不是什麼好聽話,還是不問的好。
“你說的那個女大生是叫什麼名字?”
“娃子,就是娃子,能有什麼名字?要叫就叫耍美別日。”
這一次,甲古發音清楚,也算是給出了一個具體的注釋,這應該就相當於漢語裏的淫娃吧?
栗原北雪偎在男人的胸懷裏,能夠清楚聽到兩顆心跳動的聲音。
03
“一窩蕨草能藏七隻鳥,你算哪一隻?”
彝族人在說話前,總愛引一句古老的諺語,好像自己的每句話都是真理。
栗原北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就叉開話:“這裏離鬼山遠不遠?”
“還要向北翻九十九山,再過九十九條溝,就到了陽光照不到的地方……”
夕陽早就下山了,星星還沒有亮起來,頭上有一層很神秘的天光,夜影沉沉,山嵐緲緲。
“那裏就是!”
甲古抬起手胡亂地一指,北邊亮著一線藍幽幽的光,就像是破殼的蛋。有一片烏雲混淆在湧動的山影中,就像大海上的一麵黑帆。
“我也知道,那一定是紫孜妮楂的黑裙子!”
話說出了口,栗原北雪感到自己就像是那隻受傷的小白獐。
04
那隻受傷的小白獐叫紫孜妮楂,是萬鬼之母
這隻小白獐變成了驚天動地的大美女,黑彝各個家支都為她打冤家,無數家丁便成了冤死鬼。
“甲古大畢摩,你快讓山風不要吹了,讓星星都亮起燈。”
男人用手使勁地擰了一擰女人手臂上的肉:“該死,這樣大不敬的話也敢說,沒有哪一個畢摩敢向老天施法。”
栗原北雪可以肯定,這個甲古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擋風的樹枝從兩側棚攏,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甲古一連喝了幾口酒,最後才咽了下粗壯的喉結。
“大河漲水翻橋麵,兩岸楊柳棚攏來。風兒不吹柳不擺,郎不招手妹不來……”
栗原北雪輕輕唱起了一支苗歌,感到男人粗糙的手掌已經從背心摸到了自己的腰下,正沿著背脊向下探索而去。
05
“哦夥……”
甲古仰頭大喊,仿佛要請示冥冥的天和沉沉的山。
“哦……夥……”
群山回聲,幽遠的韻味就像隔著一條千古悠悠的天河。
栗原北雪看到夜幕上倏然一亮,一頭碩狀的公牛從黑暗中衝了出來,周圍升起了點點飄忽的火把……
“你快看,哪是什麼?”
甲古也驚呆了,他兩眼死死地盯著東方,停下了手頭上的動作。
這有點像傳說裏的海市蜃樓,更像是天上的神或者自己的先祖們顯靈。
“它是不是我們白天看到的那一幅岩畫?”
就像一語點醒夢中人,甲古怔怔地說了一句:“這就是傳說裏的山海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