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卡琳娜把小車開到了江邊上,背後就是昔日的英租界。
肖劍看著這個德國女軍官的背影,一件黑色的風衣被江風翻起了下擺。
這是一個有著日耳曼血統的英國貴族,從少女時代就醉心於東方文化,有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結。
在她的意識裏,現在的世界已經在英國的煤煙裏麵墜落了,在商人們狡詐的眼裏,隻有赤裸裸的利益。在肉欲的狂歡中,沒有人去聆聽曆史。
“頭兒,這抓人的事,也要講究詩情畫意?”
“抓誰?”
卡琳娜根本沒有回頭,若有心事地眺望著向東而去的滾滾長江,慢慢地沿著江邊的大街向前走。
肖劍不知道卡琳娜想做什麼,隻好是跟隨而去。其實,卡琳娜在不經意之中,給肖劍留出了很多從背後襲擊她的機會。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突然,這個西洋的女人竟背誦出了詩聖杜甫的千古名句,仿佛就等著肖劍在自己的身後率先動手。
“杜甫的晚年,從成都沿著長江一路出川,心情有一些落寞,寫下了這首旅夜書懷。”
這時,卡琳娜才回過了頭來:“不是落寞,應該是無邊無際的孤獨。其時,澄靜的宏闊和永恒的時空,以及所有的紛爭,隻不過是人生舞台上的雄渾背景。”
肖劍更沒有想到這個行事歹毒的女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中國式的自傷與西方人的進取形成了很強烈的反差。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曾經豪情萬丈的陳子昂尚且如此,麵對大江東去的蘇東坡也隻好唱道: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02
“頭兒,你還是把我抓起來得了,不要讓我瘮得慌。”
“這是為什麼?難道你還真是那邊的臥底?攪亂了我的五號營!”
卡琳娜回頭看著肖劍,知道已經逼著他主動地向自己攤牌。這樣也好,可以迅速簡化複雜得令人頭痛的局麵。
“應該還算不上臥底,不過我也不算太笨。被人懷疑的滋味很不好受,而且有些事也無從解釋……”
“肖先生,讓你來主辦一號專案,不就是給了你一個難得的機會嗎?你可以借此查明事件的真相,消除別人對你的看法和種種流言!”
肖劍使勁地揮了揮自己的手:“問題就在這裏,我絕不會拿別人的血來洗清自己。與其是這樣,還不如讓那些日本人直接審我好了!”
在卡琳娜的眼光之中,這樣的說法完全就站不住腳。一般說來,在這個人人為敵的世界裏,就連投身於某個組織之中,也都是基於現實的生存策略。
“肖先生,你以為你是十字架上的救世主?”
“也不是,我隻是不願意去為虎作倀,聊以自慰而已……”
卡琳娜低頭想了半天,才慢慢地說道:“你身上的疑點實在是太多了,就連雄二也好像嗅出了什麼味道。”
“就是嘛,這件事真是被人做得天衣無縫!”
卡琳娜笑了起來:“到底是誰在陷害我們的肖先生呢?”
“能是誰?我聽說五號營的台灣兵今天就離開武漢了,全送到前線去做炮灰……”
這一點確實令卡琳娜感到很意外,日本人當然沒有義務如實相告,不過這樣的善後措施確實太草率。
03
“你放熊澍,是在幫猴子撈人吧?為什麼不向我明說呢?”
“頭兒,這放人的權力根本就不在你的手上,我想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卡琳娜想著什麼事,自己竟笑了起來:“你不會也來告訴我說,那個叫采妹的嫌疑犯就是千年蛇妖吧?”
“我還是覺得應該把她也放了,在鐵桶一般的武漢三鎮裏麵,她還能飛到哪裏去?”
“這不對吧?在得月樓裏行刺雄二的女殺手,不是至今都沒有下落嗎?”
肖劍有些不以為然:“我想,她們已經被人毀屍滅跡了。隻要是活人,都逃不過日本人散布在大街小巷裏麵的耳目。”
“那麼,所謂的地下組織又怎麼進行活動呢?”
“這事得問日本人的憲兵隊,他們天天都在大街上抓人,審過以後就殺了。”
卡琳娜也知道這個情況,突然發現所謂的一號交通線很不符合邏輯。這一片漩水沱連接著漢口和漢陽兩城,北麵的上遊和南麵的長江都有日本人的水上巡邏艇,僅僅是穿越漩水沱毫無價值。
“采妹的船怎麼會出現在漩水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