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宣城北門,慕容槐的父親開了一家昆曲館,供票友相聚。
昆曲又稱百戲之祖,誕生過梁辰魚、湯顯祖、孔尚任、李漁、李玉、沈璟和洪升等藝術大師,格調高雅。在康熙和乾隆兩朝曾風行天下,盛極一時。
清中葉以後,地方戲逐漸興起。它們以粗獷的格調、旺盛的生命力和豐富多變的演唱形式各領風騷,被人們泛稱之為花部。這時,昆曲便被稱為雅部,逐漸遠離了普通民眾的欣賞趣味。
不過,一些飽讀詩書的遺黎故老和世家子弟仍然癡心不改。在他們的魂裏夢裏,昆曲華麗的唱腔、細膩幽雅的情感和悠遠綿長的韻味,象征著一個臻於完美的世界。
慕容槐的父親就屬於世家之後,他一直對昆曲名角夏江秋情有獨鍾,就一諾千金替她他宣城立了一座傳習昆曲的私人會館……
進入了民國,昆曲有過短暫的複興。夏江秋紅遍宣城一帶,藝名叫做梧葉兒。
梧葉兒是一種小調的曲牌,又名知秋令,有一些傷感:“西風勁,江水流。落葉滿汀洲。誰人倚,離別樓。看秋愁,鉤月梢邊人影瘦。”
在慕容槐的記憶裏,愁眉不展的母親常常會唱這樣詞:“長空雁,老樹鴉,離思滿煙沙……”
父親離世後,母親就沒有再帶慕容槐回過位於蘇南丹陽的慕容老家。母親常常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
02
迫於生計,慕容槐的母親把昆曲會館改成了茶園。
慕容槐讀完小學就幫助母親打理茶園的生意,偶爾也會替客人唱幾首小曲。
到了一九三七年,母親已經懨懨成疾,慕容槐已完全接管了家業,她把茶園改名為:弋江春。
這年七月,日本鬼子打進了北平。到了八月,日軍又開始從東邊進攻上海。三個後,日軍從杭州灣登陸,中國軍隊開始大潰退。整個江浙全亂了,人們紛紛逃難。
這時,川軍一部開進了宣城,慕容槐的茶園裏也住進了川軍的一個排。說來也奇怪,母親的病倒是好了不少,她主動打扮起來要替川軍唱戲。她唱桃花扇,她演梁紅玉……她用自己生命最後的絕唱,鼓舞遠道而來川軍子弟。
現在想來,母親得的應該是癆病。一天上午,她剛剛唱到李香君血濺詩扇,就大口大口地吐血。臨終前,母親要慕容槐替她回一趟襄南沔城。
川軍替母親辦了葬禮,慘烈的廣泗戰役已經打響。在一夜之間,慕容槐的茶園又成了川軍的傷兵營……
日軍攻占上海後,便兵分兩路圍攻南京。一路沿著滬寧路西進,另一路則沿著位於太湖南岸的蕪杭國道迂回包抄。
當時,皖東的防守力量就隻有四川的第二十三集團軍,部隊穿著單衣草鞋,武器既低劣又不足。戰前,二十三集團軍司令劉湘在也突然大吐血,昏倒在了司令部的作戰室裏。轉送到漢口,在醫護人員的全力搶救下,劉湘才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就在這段時間裏,日軍的一一四師團和牛島師團向川軍全線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廣泗之戰屬於南京保衛戰的一部分,這是川軍千裏躍進抗日前線後的又一場以弱敵強的血戰。
是役,川軍將士不畏強敵,前仆後繼,戰果不俗。十分遺憾,在一場大潰敗中,沒有人去關注川軍奮鬥和生死。
在戰鬥中,郭勳祺師長英勇負傷,饒國華師長壯烈殉國,他們不僅打擊了日軍的囂張氣焰,也有效地遲滯了日軍迅速占南京的戰略企圖,保障了南京國民政府的安全撤離……
03
蕪杭國道由太湖經泗安鎮再經省界進入安徵的廣德,抵達宣城後就可以北上蕪湖,南去涇縣。
川軍撤退後,慕容槐跟著成群結隊的難民去了皖南。路上,難民們說起見人就殺的鬼子兵,個個咬牙切齒又心有餘悸。
那時,駐守在皖南地區的新四軍使慕容槐耳目一新。他們鬥誌高昂,作風樸素而又和藹可親;這支部隊軍紀嚴明,官兵不分軍銜,都穿著一樣的灰布裝。
這裏社會的風氣也與外麵不同,人與人之間都是互相關心,也互相幫助,沒有人敢仗著自己的勢力胡作非為……
慕容槐能唱會說,就報名參加了一支抗日的宣傳隊。不料,剛剛完成了新兵培訓,部隊的團首長就把慕容槐請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我們聽說你是宣城弋江春的老板娘,我們有幾個同誌要去一趟宣城,你能不能給他們帶路?”
慕容槐聽說,日本兵並沒有霸占自己的茶園,也很想回家一趟。可以把弋江春賣了,換些錢支持皖南的抗戰……想到這裏,慕容槐就痛痛快快地答應了下來。
其實,日軍占領宣城之後,燒殺淫掠,無惡不作。在狸橋古鎮周圍幾十裏地的範圍之內,大小村莊都悉數著火,一萬多名無辜的百姓遭到了圍殺。
“駐守在宣城的日軍中隊長附會風雅,我聽說他還尋訪了你母親的墓地,向幾個漢奸念了一句古詩:銷沉錦瑟怨夕陽,舊院低回斷人腸。”
“首長,你是說……”
慕容槐十分聰明,她立即就猜到了團長更深一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