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針對蔣介石提倡的新生活運動，汪精衛的新國民運動已經進行了一年。
第二天上午，羅紅把徐來帶到了隨園，表彰會現場彩旗招展，卻沒有幾個人。
以前，這裏是複社領袖吳應箕的焦園。三百多年的風風雨雨已經是幾度滄海桑田。
貴池的吳應箕與歸德的侯方域、如皋脫冒辟疆和桐城的方以智為摯友，被譽為明季四公子。崇禎元年，吳應箕會同池州劉城和太倉的張溥組成複社，抨擊明末弊端，關心時政。崇禎十一年，他執筆撰寫公揭，揭露和討伐了魏忠賢奸黨頭目阮大铖持權當道並破壞抗清的罪惡勾當。明亡後，年逾五十的吳應箕舉兵抗清，被俘後神情自若，不屈不饒。
在就義之前，吳應箕索筆隻寫了一句：“半世文章百半世人。”
其子三十年後重返故裏，作長歌痛唱：水號風怒激沙飛，彷佛旌旗雷電掣。我父軍聲墮此間，星月無光天欲坼。我母頸罹刀痕七，身投層崖腦迸裂。我妹三齡棄路死，百口家人一無得。前山溪下水猶腥，壯士同時皆義烈。煙飆玉碎三十秋，天地迄今為慘側……”
康熙年間，這裏成了江寧織造曹寅的私家園林，也就是曹雪芹生花筆上的大觀園，鍾鳴鼎食，錦衣狐裘。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雍正五年，曹府被抄家，此園到了江寧織造繼任者隋赫德的手裏，取名為隋織造園。
不久，隋赫德也被抄家。袁枚又以三百兩銀子購得此園，重新取名為隨園，寫作出名冠一時的隨園詩話。
“放鶴去尋山鳥客，任人來看四時花。”
袁枚生性散漫，索性將自己的私家園林向公眾開放。可以說隨園是開風氣之先，變成了第一座免費的市民公園。
太平天國定都南京，又在隨園裏墾田種糧，昔日的種種繁華與風流均凋敝殆盡。
02
南京淪陷前，這裏是金陵女子大學的校園。
大江滔滔東入海，我居江東；石城虎踞山蟠龍，我當其中。
那是三一年的平安夜，徐來跟隨明月歌舞團到過這所美國人辦的教會大學，聽到這樣朝氣蓬勃的校歌，十分羨慕同齡人能穿著樸素而典雅的校服，在幽靜的環境裏潛心讀書，不必為生計奔波，扭捏作態。
這所學校的建築和紫金山上的中山陵都是由傑出的建築師呂彥直設計，其中西合璧的典雅風格名冠東方。
校園沿東西向的軸線呈對稱布局，進門就是一條筆直的林蔭大道，兩旁高大的法國梧桐綠葉成蔭。
隨著逐漸抬高的地勢，主幹道從入口處直通最西端的文學院。兩側的大草坪外是一座座翹角飛簷的教學樓，相互間有廊道銜接，靜謐而從容。
文學院的樓下還有寬敞的防空洞，日本在南京屠城時，有一些同胞最後逃到這裏，才幸免於難。
兩年前，徐來跟著丈夫回到南京，便聽說了金陵女大院長魏特琳女士在日軍屠城時的英勇壯舉。其道義的力量和人格的光輝就像是血海裏高揚的帆，又像是溫存的月光撫慰著一顆顆滴血的心。
在日寇占領南京城時，處於安全區內金陵女大共收留了一萬多名婦孺。餓狼一般的獸兵砸開門就往裏衝，掀翻魏特琳女士公然在校裏奸淫殺人。
三七年的平安夜，一個日軍的參謀官又率兵撞進了校園，索要一百名年青漂亮的女人去做女召待。事實上，這批婦女剛出校園，就被送進了剛剛開設的慰安所。
在所有悲慘的故事裏，有一件事讓徐來耿耿於懷。一天，日軍又撞進了校園，還帶著一群身穿和服的日本藝伎，聲稱是來參觀美國人的婦女收容所。轉眼之間，輕狂的日本兵就呲牙咧嘴地抓人取樂，花枝招展的日本女人也把手裏的銅板和糖果撒到了人群中，笑看著蓬頭垢麵的中國婦女紛紛撲到地上，你爭我奪地又搶又撿。有幾個銅板滾到桌子底下，有人撅著屁股就爬了進去，仿佛不知道所有的日本人都在拍掌大笑……
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後，日軍便從美國人手裏搶走了金陵女大，轉交給了負責文化和經濟滲透的興亞院，接著這裏又掛出了東亞聯盟中國總會的牌子。
03
“小妹，到了會場可不許再哭喪著臉！”
徐來抬起頭，看到行政院宣傳部長林柏生大步走了過來：“哥，小妹沒有遲到吧？”
剛滿四十的林柏生滿臉是笑地看著憔悴的徐來，竟完全忽視了羅紅的存在：“沒想到我的小妹還能來……”
林柏生是陳璧君的義子，徐來自然也就成了這人的小妹。現在，他還是新國民運動委員會的秘書長，手掌汪偽政權的宣傳工具。
“部長，表彰會給我們的特情科準備了幾個名額？”
幾分書生作風的林柏生馬上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抬了抬臉上的金邊眼鏡：“你應該就是巾幗不遜須眉的羅紅女士吧？失敬……失敬……你帶的團隊都是國民的典範！”
“周部長到了嗎？”
“到了！到了……在二樓休息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