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紅把徐來朝前推了推：“快說說你的影業公司，我還有些其它的事。”
林柏生欣然一笑：“這是好事，有什麼困難盡管開口！”
徐來把林柏生拉到路邊，為難地說：“我是害怕幹媽不高興，都快徐娘半老的人了，還拋頭露麵丟人現眼。”
“這件事幹媽也知道，還說要把周璿從上海接到南京，給你做貼身的小丫環……”
聽到二樓會議室裏響起了掌聲，林柏生又主動說：“現在休息室裏空了，你先去坐幾分鍾，我去看一看就過來。”
休息室就在會場的旁邊，條案上擺滿了經過保鮮儲存水果。
徐來知道林柏生與周佛海一直都在明爭暗鬥，這表彰會既然是由周佛海主持，林柏生基本上就會不管不問。
周佛海和梅思平儼然是一個小團體，他們手握軍權和財權，而林柏生則隻管筆杆子。
最近，林柏生搞了一個報告，指責周佛海貪沒煙館的稅款。最後還提出了建議：“在我們的新國民運動中，應該包括戒煙禁毒的內容，提升國民素質。”
基於這樣的情況，唐生明便讓徐來主動接近林柏生，以防不測。
現在，新搞起來的影業公司的事正好就在林柏生的職權範圍裏，把徐來推到前台當然是別有用意。
04
在表彰會上，周佛海總結了新國民運動的一些做法和取得的成績，唾沫橫飛。
“我們的新國民運動在示範縣取得的成績是有目共睹，摸索做出的一些做法很值得大力推廣。”
徐來靜下心來聽了半天，原來特務們在示範縣裏大肆活動，總結的經驗就是八個字：“鞏堤攔水，淘水捉魚！”
首先，特務們是把群眾圍起來，反複學習和背誦反共誓約。其誓詞內容有數條：一、看到皇軍及政府的軍警不得逃避，不得說假話；二、積極舉報抵抗分子和他們的破壞行為，不參與，不協助；三、遵紀守法等等。
所謂的遵紀守法就是三不準和十槍斃，其中三不準是指：不準見了皇軍就跑；不準給皇軍說不知道；也不準違抗皇軍的命令。十槍斃就更不可思議了，凡屬於亂說亂動，幾乎都十槍斃的範疇之內。
在南京市內，新國民運動委員會在各個學校安排了暑期訓練班，包括軍事訓練、政治訓練和社會服務三個科目，不達標就不能重返學校繼續讀書。
徐來聽鄰居說過，孩子軍訓時常常會受到體罰，內容也是五花八門，從罰站挨曬到萬米長跑，再從灌水衝涼到裹被發汗，不一而足。
好不容易等到會議到了尾聲，徐來仍然沒有看到林柏生的人影，倒是羅紅先來了：“小妹，兩個部長都被專車接走了，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
“能有什麼大事？”
徐來的問題十分愚蠢，立即把羅紅問笑了：“我哪知道？你知道高陶事件嗎？”
羅紅又神秘兮兮走到徐來的身邊，接著說：“開個玩笑，沒有想到會把妹妹嚇成這樣！”
徐來不知道怎麼會出現緊張，感到現在的羅紅簡直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克星。她用雙臂抱住羅紅的肩，使勁地搖了搖。
05
所謂的高陶事件是指高宗武和陶希聖叛逃香港，並且公布汪日密約一事
這兩人都是汪偽和平運動的首義分子，曾以舍我其誰的擔當追隨汪精衛的救國圖存。
陶希聖是北大教授，也是低調俱樂部裏的核心成員。汪精衛叛逃河內後，陶希聖還撰文說：“自抗戰以來，汪先生求國家命脈之保存，求民族生機之持續，不斷以維護國力為念慮……”
後來，陶希聖深刻地認識到了日本軍國主義的本質，不願再跟著汪精錯上加錯，決定反戈一擊。
陶希聖對好友說過：“好比喝毒酒。我先喝了一口，死了半截，發覺是毒酒，就不敢再喝了。汪也喝了一口，發覺是毒酒，便索性都喝了下去……現在，我已是山窮水盡，又不肯作山窮水盡之想。譬如汙泥中的一粒黃沙，自己不想做汙泥，卻已是汙泥中的一分子了……”
現在，羅紅平白無故地提起了一年前的高陶事件，到底是什麼用意呢？
突然之間，徐來想到了馬嘯天在將軍山上表達的觀點：中華民族有著數千年的曆史和文明傳統，形成了自己獨立的精神、品性和文化。近百年來，西洋人不斷東侵，我們從拒絕到屈服，從自大到自卑，從自卑轉為自艾，甚至自我作踐……當務之急，是重新振作起來，趟出曆史的泥濘，以圖東山再起。”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都雲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徐來不知道曹雪芹替隨園寫紅樓夢時，是不是已經看到大廈將傾的曆史宿命。看到了白茫茫的雪地裏，隻有一枝寒梅獨自開……
朔風割麵，一群人從大樓裏走了出來，其中就有在二十一號地下室受審的那個小媳婦。她還是那身服裝，一條獨辮垂在胸前，手上握著用獎狀卷成的紙筒。